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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第1页）

Chapter5

凌鹏帮孙伟搬家的全程都心不在焉。

他力气很大，一摞书丶一个打包好的行李箱，他都能轻松拎起，动作机械高效。但孙伟在一旁絮絮叨叨说着研究生导师的八卦丶新宿舍的期待，他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扫过校园里每一个可能是她的身影。心脏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线的另一端，遥遥系在那个他不知道在哪儿的训练场上。

终于把最後一箱东西塞进後备箱，孙伟长舒一口气，拍着凌鹏的肩膀：“搞定！谢了鹏哥，晚上必须我请客！”

凌鹏关上车门，状似随意地开口，仿佛只是一个临时起意的念头：“来都来了，听说你们国庆方阵训练挺壮观的？能远远瞅一眼不？开开眼。”

孙伟愣了一下，随即了然一笑：“嗨，你想看这个啊？成！训练场那边围着警戒线，不让进，但有个地方在外围，视野还行，我带你过去。”

两人来到训练场外围的铁丝网旁。里面是偌大的操场，此刻却显得无比拥挤。无数个穿着统一作训服的身影，正在教官的口令下，做着整齐划一丶枯燥重复的动作。阳光毫无遮拦地炙烤着大地，空气里弥漫着尘土和汗水的味道。

凌鹏的目光急切地在一大片几乎一模一样的人群中搜寻。那麽多人，一样的装扮，一样的动作，找到一个人谈何容易。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教官吹响了休息的哨音。

方阵瞬间松懈下来，人群散开些许。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了一个正走向场边喝水的身影上。

是她。

即使隔得有些远，他也能一眼认出她。她瘦了很多，原本还有些圆润的脸颊线条变得清晰，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臂被晒成了均匀的小麦色，晶莹的汗水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她拧开瓶盖，仰头大口喝着水，喉颈拉出流畅而坚韧的线条。喝完水，她随意地用袖子抹了下额角的汗，然後弯腰捶了捶自己的小腿。

没有舞台上光芒四射的魅惑，没有台阶上困惑脆弱的柔软，也没有电话里狡黠灵动的调侃。眼前的她，是剥离了所有附加色彩後，最本真的样子——疲惫，坚韧，像一株被烈日和风雨打磨过却依旧挺立的植物，带着一种粗粝的丶蓬勃的生命力。

凌鹏的心像是被什麽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酸涩与心疼瞬间漫过先前所有焦灼的渴望。他想立刻冲过这道铁丝网，给她遮阳，递水，或者……只是站在她身边。

就在这时，旁边的孙伟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到了赵净露，像是突然想起什麽，用一种纯粹分享八卦的语气说道：“哦对，小老师是吧？真是挺能吃苦的。诶，说起来，昨天我还看见那个开大奔的男的又来给她送东西了，好家夥，两大兜子，好像是吃的喝的。可以，这哥们儿挺贴心。”

孙伟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盖脸地浇灭了凌鹏眼中刚刚燃起的所有火光。

刚刚看到的她的疲惫和坚韧，此刻在他眼里仿佛瞬间变了意味——那是不是因为她有人心疼丶有人兜底，所以才敢如此拼尽全力？而那两份“贴心”的物资，像两个巨大的标签，清晰地标示出她已被人妥帖地“照顾”着，而他所有的担心和悸动，都成了可笑而多馀的自作多情。

一股巨大的挫败感和无力感席卷了他。他所有的勇气和迫切，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和不合时宜。他甚至连开口问一句“那是谁”的立场都没有。

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那个身影，然後猛地转过身，声音有些发哑：“看够了。走吧。”

“啊？这就走了？”孙伟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跟了上去。

回程的路上，凌鹏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心底那场烧了一路的野火，仿佛被彻底浇熄，只留下一片冰冷的丶冒着青烟的灰烬。

……

几天後的一个晚上，赵净露结束了一天高强度的合练，浑身酸疼地倒在床上。意识在极度的疲惫中漂浮，许多画面不受控制地闪过脑海：教官严厉的口令丶身边同学咬牙坚持的脸丶被烈日晒得发烫的跑道……

还有那天凌鹏打来的那通电话。

他的声音不像平时那样沉稳笃定，反而带着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沙哑和迟疑。尤其是最後那句“注意休息，别太累了”，听起来不像客套，倒像是一种压抑着的丶笨拙的关怀。这和他平日里游刃有馀的学长形象有点不一样。

这几天高强度训练的间隙，这个念头偶尔会冒出来——他那天到底怎麽了？仅仅是毕业感慨吗？不像。是工作不顺利？听说新人入职总会遇到很多麻烦。他那样骄傲又优秀的人，如果遇到挫折，大概也不会对人说吧？

想到这里，心里莫名地泛起一丝细微的丶连她自己都未曾仔细分辨的牵挂。

她摸过枕边的手机，几乎没怎麽犹豫，就编辑了一条短信。手指在发送键上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按了下去。

「压力别太大了，他们很快就会知道你的好的。」

短信发送成功。她轻轻吁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悬而未决的小事，一种微妙的丶想要安慰到他的期待感，悄然取代了刚才那丝担忧。

……

几乎是在下一秒，凌鹏的手机就在床头亮了起来。他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点开看到发信人名字和内容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在这个他觉得自己狼狈不堪丶黯然退场的时刻，她竟然感知到了他的情绪？还发来了这样一句体贴的话……

巨大的慰藉感和随之而来的丶更深的苦涩交织在一起，几乎将他撕裂。他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脑海里疯狂地涌动着想说的话——

「我不好不是因为工作。」

「是因为你。」

「那个给你送东西的男人是谁？」

但这些话，最终一个字都没有输进去。那个开着大奔的丶贴心的男人的身影，像一堵无法逾越的高墙，横亘在他和她之间。他以什麽身份问？他又有什麽资格在意？或许，她的这份关心，只是出于她一贯的善良。

他最终只是颓然地放下了手机，屏幕渐渐暗下去，映出他苦涩而自嘲的脸。

「我的好，那你知道吗？」他在心里无声地问，答案却只有一片寂寥。

赵净露等了一会儿，屏幕始终没有再亮起。她微微蹙起眉，心里的那点牵挂变成了更实在的担忧。他连回复的力气都没有了吗？他究竟怎麽了？

一种想要亲眼确认他安好的念头变得清晰起来。她看着天花板，下定决心：等国庆游行结束，立刻就要去找他一趟。必须亲眼看看他到底怎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