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李均意垂下脸,捂住了眼睛。
林家理发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停顿了片刻,等他好受些才继续讲。
後来林家理还讲了很多,李均意听得断断续续。他头很晕,林家朗一支接一支地在他面前抽烟,烟雾缭绕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进入一个极长的梦里。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林家理还在讲述,讲案子发生後当地很多人觉得大快人心,都说那俩夫妻是遭了天谴……关于高朗作案的细节,林家理只讲了个大概,略过了最血腥残忍的部分。
李均意呆呆地听着。
他的目光很空,脸上有种信念破灭後的死寂。
“没想到高朗逃到南方居然当了神父。李初,这名字有意思。”林家理唏嘘道,“这个案子已经过去那麽多年,他本可以不寄那封信给我,但他还是这样做了。当时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我师父,但我师父前年去世了,所以他把东西寄给了我。来之前我有很多疑问,他都改头换面有了新生活,为什麽还要给我写信自首……”
林家理吸了口烟,看着他:“见到你以後,我好像明白了他的意图……或许,那只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李均意盯着他:“你什麽意思?”
林家理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你先答应我,先好好完成剩下的学业,等你高考毕业再给我打电话,到时候我再告诉你。”
李均意:“你威胁我。”
林家理失笑:“怎麽可能是威胁,我是为你着想。而且,我还需要证实一下我的猜测,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准备高考。”
李均意面无表情道:“我大概率会被保送,不会参加高考。”
林家理:“……好的。但还是等你毕业?我先去回去证实一下我的想法。”
有什麽区别?无论什麽时候知道,都不会改变既定的事实。
但李均意没再提出异议。
他擡起左手,对着这位警察做了一个动作。林家理有些奇怪,问他,什麽意思?李均意说,这是神父死前对我做的手势,你知道这是什麽意思吗?林家理说不知道,但热心地带着他在局里问了一圈。
最後是一个会手语的女警解答了这个疑问,对方告诉他好像是手语。
这时候,林家理突然插了一句话:“江蝶是听障人士,所以高朗……额,李初,李初神父应该是会手语的。”
李均意沉默了。
他从不知道父亲会手语。
那位女警朝他重复一遍那个手势,确认後才答:“这个动作在手语里意思是,对不起。”
一周後,李均意重新回到学校上学。他答应了那个刑警,会好好完成剩下的学业。
班主任找到他,问他是否需要再休息一段时间,其实不用这麽快就来学校的,可以再休息一段时间,怕学校里的流言对他造成影响,李均意拒绝了。流言蜚语?谁在乎。反正他的故事越离奇,看客们就越兴奋,越欣喜若狂,学校里那些人把他笑话看也好,把他当戏看也好,无所谓,让他们看。
开始对周围的一切都感觉很无所谓。随便了,怎样都好。
只是脑子里多了很多疑问。
那个人……现在该怎麽称呼他。高朗?神父?父亲?
他选择拥抱主,是因为想要得到内心的平静,想要找到一条救赎之道吗?
那又为什麽选择用那种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
这是李均意最不解的一件事。对他们而言,自杀是不对的,是重罪。主会接纳犯过错的人,但不会接纳自杀的信徒。那个人以这样的方式结束生命,很像是一种自我放逐。
自己到底是被怎样一个人养大的?
一直坚信的某些东西似乎在慢慢崩塌。
他开始时常失眠。
梦是乱的,碎的。总是梦见那场雪下得很大,有几次雪变成了血……漫天都是。
他变得有些害怕睡觉,害怕做梦,但又不太喜欢醒着。醒着很累。
每天睁开眼,总觉得眼前的世界是全然的灰色,让人提不起精神,看什麽都烦,听什麽都觉得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