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来者喊出自己名字,中年男人脸色变得煞白,眼中露出恐惧与哀凉,仿若大难临头:“你们是……陛下派来的?”
“为什么这么问?你觉得他会杀你?为什么?”晏景接连不断地发出三个问题。
这副姿态让范思安很熟悉,他在刑部的那些同僚身上经常发现这种连珠炮似的盘问习惯,既有压迫性也让人犯没有充足的时间思考。不过晏景言语中对皇帝的毫无敬意却让他稍稍放下了心。
他摇头否认:“我不确定。只是在猜测二位来历。我也没说陛下会杀我。”
到了此时,晏景也不再隐瞒身份:“我们是蕴华宗来的修士,到此是为调查烨日朝的地脉异样。若有所知,还望尽数相告。”
三年前便进入河泛区,扎根在受灾最重的村落的朝廷命官,一定知道些什么。
蕴华宗?范思安反复念叨了几遍这个宗门名号。
他知道这个名字,烨日朝的史书上有记载。两百三十年前,这个宗门的仙人来过,是为了……他深吸几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出了那个问题:“两位仙家是来除祟的吗?”
祟?这是晏景到烨日朝以来,第一次听凡人提到这个字。
“你知道有祟?”
“我知道。”范思安还有疑虑,回答得模棱两可,“君山国就被祟毁掉的。”
不对,它毁于人性的贪婪与强者的无耻。
不过晏景没有扣字眼,而是着眼于当前的问题:“你刚才提到祟物,是想告诉我们什么吗?”
范思安还在思考,他反复打量着眼前二人。
两人的气度瞧着确实不像凡人,方才他也是因此以为对方是皇帝身边的修士。如今情况,两人要取他性命轻而易举,没必要再撒谎,既自称仙宗来的,便应当没错了。
几番犹豫,他决定抓住机会:“从十三年前我在永福县做县令起,便发觉玄河的水患很古怪。只要被玄河水淹过的地方,粮食就会大幅减产,新生儿也会减少,生下来也是体弱。像是生机被吸走。每被淹一次,要等好几年才能恢复。”
他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推论:“这些水患不是自然的!”
范思安摊开一张地图,上面做满了标记:“担任侍郎之后,我通过职权,调取了河泛区两百年来的水患情况。永宁……”他本习惯性地想说年号,但想起两位仙家不清楚凡人年号,便改换了说法,“之前两百年到一百年间,水患的平均频率是五到十年一次,每次波及七到十个县;一百到二十年间,变为四到五年一次,波及七到十个县;二十年前开始,变为两到三年一次,每次一到二十个县。”
“自然的灾祸绝不可能如此频繁、规律,更像是……”
“更像是轮流充当祭品。”晏景补上了他不敢说的话,并鼓励他继续往下讲。
范思安沉重点头:“但从七年前那场大水患开始,情况骤然恶化,所有地方都在不间断被淹,三年前更是直接封锁了河泛区,像是害怕消息流传出去。
多年来除了死于水患的人。每次闹水灾,都会有大批人离开。但离开的这些人再也没出现过,像是突然消失了。”
“那你如何确定是祟的?”晏景询问。
光凭这些线索可不足够。
“小山身上的印记你们见到过了吧。那孩子本是混进流民队伍里替我打探消息,结果——”范思安说到一半忽然惊觉,略过了这一段,“其他人都不见了,他虽回来却也变得疯疯癫癫。”
“我在他身上发现了那个多出来的印记,通过之前在古籍上看到的知识,认出是祟印。也正是流民们消失的真相!”
“既然说到了小山。谁救了他?他口中的‘那位’又是谁?”
范思安缓慢摇头:“我不知道。”
他明显还藏了事,不过晏景没有刨根究底:“我们确实是来除祟的,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无法确定祟物在何处。”他们沿途也有留意周边地貌,但这只祟似有古怪,并不侵蚀地脉,毫无踪迹可寻。
“若只是大概得方位,那么我知道!”范思安拿出另外一张地形图铺在简陋的书案上,“之前小山离去时,我根据他们的脚程,和小山去又复返花费的时间估算了他们去的地方与这里的大致位置。”他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圈,“而这两年多来,我走遍了周边五十七个县,并记录了受灾情况。根据严重程度,我们也可以绘制出一条放射性的线。”
随着他的手指移动,圈与线在地图上相交于一点,处于皇城与河泛区中间部位的一点。
这一片很大概率就是祟物的藏身之处。
范思安提出自己的想法:“押送祭品不是一个小工程,一定有一支心腹的武装队伍在替幕后之人做这件事。两位仙家可以试试从这方面入手。”
晏景反问他:“你有推荐人选吗?”
范思安一愣,惭愧轻轻摇头:“没有。”
“那就是说除了时间还需要机缘。太麻烦了。这应该不会是我们的首选。”晏景领受了好意,但拒绝了这个提议。
听语气这两位仙家打算短时间内解决问题?
范思安拿不准他是口气太大,还是真有这般能耐。
“多谢你的解答。这张图帮了大忙。”晏景诚恳道谢。
若无这张图,他们少说还要在这里转上不少时间才能找到正确方向。
“我们稍后会去探探。”他卷起图纸,递给奚启收好,“还有两件事想向你确认。”
“您说。”面对着系了他所有希望的两人,范思安语气不由恭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