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盏月没有回答,只是眼皮半垂,神情恹恹。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旁观的伊珀棉忽然轻笑出声。
那笑声清朗悦耳,带着一种独特的、仿佛能驱散阴霾的活力。
祁司野锋利的目光瞬间如箭矢般扫向他,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居高临下的审视。
伊珀棉眼眸弯起好看的弧度,“这位先生,话不能这么说哦。”
“生命的价值,怎么能用‘值得’或者‘不值得’来衡量呢?”
伊珀棉的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凝固的暗红和狼藉,笑容依旧明媚,不见丝毫阴影,“就像您处理掉这些麻烦一样,或许在您看来,也只是顺手而已,但对被救的人来说,就是全部了呀。”
他话说得漂亮,言辞恳切,充满了某种理想主义的光辉。
可这话听在祁司野耳中,无异于最直白的挑衅。
一个不知所谓的东西,也配在他面前妄加评论?
这种人本不该入他的眼,甚至不配让他浪费一丝情绪。
可此刻,祁司野心里却相当不爽。
“你又是谁?”他终于正眼看向伊珀棉,神情堪称轻视。
祁司野目光扫过他身上与这场合格格不入的、甚至带着些许装饰性的衣着,最终落在颈间那条造型别致的颈链上,眼神里的嘲弄几乎化为实质——这是什么装扮,狗链吗?
“伊珀棉,”伊珀棉笑着自我介绍,态度友好得近乎无害,“承蒙大小姐当年救下我,给了我这条命。所以现在,我自然是她的仆人。”
他的话语坦然无比,甚至带着一种纯粹的感激。
然而,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像是无意识地,指尖轻轻拨弄了一下颈间那枚造型别致的银质吊坠。
吊坠在雪花与火光映照下,反射出一道微冷、转瞬即逝的光,恰好晃过祁司野的眼。
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只是习惯性的小动作。
伊珀棉微微抬起眼帘,感慨道:“说起来,若不是大小姐当年在那个地方出现,拼命救下我,我恐怕早就”
他话没有说完,留下一个引人遐想的空白。
“那个地方”?
祁司野古怪皱眉。
某个被他深埋在记忆底层、模糊却至关重要的场景碎片,似乎被这个词轻轻撬动了一下。
不是清晰的画面,而是一种感觉。
喉咙被切开,空气带着血腥味疯狂地涌入又漏出,紧接着,他被扔在地上,野兽腥热的喘息近在咫尺,混合着喉咙伤口涌出的血腥味,构成他最原始的恐惧。
一声极其尖锐的箭啸、利器深深没入血肉的闷响、野兽沉重倒地的震动。
最后,是带着点粗糙感的布料,带着坚定的力道,紧紧地、一圈圈缠绕上他剧痛濒死的脖颈,压迫着伤口,也奇异地维系住了他即将溃散的生命力。
那就是他全部的记忆。
破碎的,没有面孔,没有对话,只有濒死的恐惧、拯救的强音,和那缠绕脖颈处唯一的实物触感。
祁司野猛地眨了下眼,焦距重新凝聚,落在伊珀棉那张带着笑意的脸上。
一股源于生理本能的冒犯感和躁怒,从他心底最深处咆哮着升起,仿佛是重要之物被侵占。
他死死盯着伊珀棉,向前逼近半步,军靴碾过地上的雪,发出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
他声音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沙哑得可怕:“在什么地方,救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