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心中微凛,上前一步,躬身道:“回禀中官,是下官闲暇时胡乱涂鸦之作,粗陋不堪,恐污贵人法眼。”
那宦官上下打量了宋清几眼,见他年轻俊朗,气质清冷,不似寻常小吏,眼中惊异之色更浓。“你叫什麽名字?现居何职?”
“下官宋清,现任库部令史。”
“宋清……”宦官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似乎想从记忆中找出对应的人物,未果。他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将那份文书单独抽了出来,对监丞道:“这份杂记,咱家带回去瞧瞧。其馀的都收起来吧。”
说完,便拿着那份文书,径直离开了。
监丞松了口气,转而看向宋清,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拍了拍他的肩膀:“宋令史,没想到你还有这等心思?也不知是福是祸啊……好自为之吧。”
宋清面色平静,躬身送走监丞,心中却已翻腾起来。他抛出那份文书,本意是想在军器监内部稍微展现一点价值,以求自保,却没想到竟会引来宫中宦官的注意!这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只希望,这小小的波澜,不要打乱他更大的计划。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几天後的傍晚,宋清刚回到寓所,还没来得及点灯,门外便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不是白胜那种急促的暗号,也不是邻居寻常的拜访,而是一种沉稳丶克制,带着某种特定节奏的叩击。
宋清心中一紧,悄然走到门後,低声问:“谁?”
门外沉默了一下,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故人遣使,送来旧物。”
故人?旧物?宋清心中念头飞转。他在汴梁并无故人!除了……柴进?难道柴进派的人到了?可这接头方式并非他们约定的那种!
他谨慎地拉开一条门缝。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普通布衣丶戴着斗笠的男子,看不清面容,但身形挺拔,气息沉稳,绝非寻常百姓。那人见门开,也不多言,只是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匣子,递了进来。
“物归原主。”那人说完,也不等宋清回应,压低斗笠,转身便迅速消失在昏暗的巷弄中。
宋清关上门,插好门栓,回到屋内,就着窗外最後一点天光,打开了那个油布包裹。
里面是一个做工精巧的紫檀木小匣子。打开匣子,没有信件,没有署名,只有一枚令牌静静地躺在柔软的丝绸衬垫上。
令牌非金非铁,入手温润,似玉非玉,上面雕刻着繁复的云水纹样,中间是一个古篆的“晋”字。
晋王?!
宋清瞳孔骤然收缩,拿着令牌的手微微一顿。
当今天子宋徽宗之子,郓王赵楷?不,不对,郓王并未封晋。是了!是官家之弟,燕王赵俣?还是……他猛然想起,官家似乎有一位幼弟,早年封了晋康郡王,只是这位郡王体弱多病,深居简出,在朝中并无甚存在感。
这令牌,是晋康郡王府的信物?!
为何会送到他这里?是那日巷口马车中的女子?她竟是晋康郡王府的人?她为何要调查水战舟船?又为何……要将这代表身份的信物,用这种隐秘的方式,送到自己手中?
是招揽?是试探?还是一个……他尚未看懂的局?
宋清握着那枚冰凉而温润的令牌,站在渐渐被黑暗吞噬的陋室中央,清冷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凝重而困惑的神情。
他原以为潜入汴梁,只需应对朝廷与梁山的明争暗斗,却没想到,这麽快就被卷入了另一重更加隐秘丶更加莫测的朱门暗影之中。
前路,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凶险万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