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清晨经常会起雾,而苏瑾每天早上都要背着药篓去采药,穿过竹林时根本看不清前路,走到尽头才撞见随意蜷缩在树边的模样。
少年单薄的後背抵着树干,血珠正顺着指尖往下滴,在草地上洇出一小片暗红,但表情确是那麽的有恃无恐。
“又打架了?最近又去哪野了?”苏瑾解下腰间葫芦,清水冲刷伤口时明显感觉他身子绷紧了。
疼的啊。
他如今已经长成少年,个子窜了不少,眉眼也更立体了,格外的像母亲。
尤其是嘴角挂着血的时候,竟能生出些妖艳。
那些深浅不一的旧疤密密麻麻的爬在他的背上,最新这道抓痕横贯整个小臂,倒像是故意往兽爪上撞的。
随意一声不吭,轻车熟路的从苏瑾的荷包里去摸吃的,咬着半块桂花糕不吭声,目光始终盯着远处翻涌的云海。
这是他这个月第三次在晨练时逃跑又被逮回来了,苏瑾就这麽让人光着膀子走了一路,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小师妹的视线。
“会有点凉。”苏瑾把纱布浸满汤药,小心缠在伤口处:“十五六了,收收心,别一天天的带着伤回来。”
随意只是笑笑。
“又去做什麽了?”
随意轻轻开口:“算是个悬赏任务吧,让抓只妖兽。”
“然後自己弄出来一身伤去讹人家。”苏瑾看破了他的小心思,替他说完了没交代的那句话。
随意又偷了苏瑾一块糖:“没办法,我想在江南开间铺子,缺点钱。”
“经商我不懂,但把之前的积蓄分文不剩的投进去真的没问题吗?”
“我这不是经商。”随意回头看向他,眼睛很亮:“是赌博。”
苏瑾也不细问了:“需要钱吗?”
随意摇了摇头。
除了庄二狗卖他的那些钱之外,随意在昆仑分文不取。
但凡有任何一笔花在他的身上他就浑身不舒服,这个人情随意不想欠。
随意打岔般的冲苏瑾身後招手,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哥哥!”
戴维斯特冲过来抱着随意的脑袋晃悠:“诶哟诶呦,小意儿知道回家啦?”
“呦,会好好说话啦?”
三年前,边外的鬼有了异动,迷雾甚至波及到了周围的百姓,随意被逃难的百姓卷走,而那鬼怪正好冲了过来。
要不是戴维斯特把随意死死护在怀里,随意的小命就没了。
因此,戴维斯特俊俏的脸烂掉了大半。
自此戴维斯特说话随意基本是说一不二,非常听话。
但戴维斯特对管随意没什麽兴趣,对得起姑姑就好了。
看这个不靠谱,于是林泽凯派孟津来看护随意。
但孟津一听见随意说话就心疼,没几天就受不了自己跑回来了。
正发愁着怎麽才能看着点这小孙子,林卿便回来了。
而随意对此毫不知情,只是一味的去偷酒。
大有在今阳出关前把他的珍藏都搜罗一空的架势。
随意不回来,今阳也到处跑,师徒两个都见不着人。
因为今阳和苏合的关系最近,随意刻意的向逃离和父辈的关系,所以他们还是有些生分的。
今阳也不敢在随意面前凑,只能不断写信交代苏瑾和孟津,孟津的房里这种叮嘱的信都要堆满了。
随意清楚今阳身上背着大事,他也不想让这些事掺和上自己,一样能避则避,但若是想避,那关于他曾经的一切其实都要远离。
林卿的院落总飘着松墨香,随意抱着一个酒坛子晃晃悠悠的往梅树处走,正撞见廊下执笔作画的身影。
随意抱着酒坛子观察着他,不自觉愣了愣神。
桃花眼高鼻梁,眉骨也很高。
温柔,平稳。
手上一个没注意,好酒都摔在了地上。
但坛子虽然碎了,但装着的酒都被灵力卷着飘向那人。
他任由头发披散着,模样长得极为标志的,披着墨色广袖长衫,腕间带着一只银镯,上面还挂着几只铃铛。
笔尖悬在宣纸上,几滴墨汁滴落,竟凝成游鱼浮在半空。
“哎呀,鱼都会飞了。”随意倚着廊柱笑出声,尾音上扬,带着一丝酒中的甜腻。
男人转过头时,他袖中藏着的半块梅花酥突然掉在地上。
金色瞳孔在盯着人的时候很有攻击性,眼尾缀着两粒朱砂痣,将那张本该清冷的脸填上了几分柔和。
男人的视线吓得随意踉跄着扶住石柱,白狐尾一下子从袍角下炸出来,脑袋上也顶着一对毛茸茸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