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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第2页）

他独自站在荒寂的院落中，月光清冷地洒在他身上。方才搏杀的血腥气尚未散尽，而一个更庞大丶更黑暗的阴影，已如同这西山的夜色般，沉沉地压了下来。

他思来想去，不知道朱植升到底看不惯父亲哪里，边防之务？太子倚重？先皇认可？哪里碍着他什麽事了？

他如果想帝王之位，为什麽不自己登基呢？

自己想不通，他决定速速回到城里，和沈知渊商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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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敬章的书房陈设极简，只一架满贮典籍的书柜，一张铺着暗纹锦垫的紫檀椅，案上镇纸下压着半幅未写完的《张旭率意贴》，墨痕尚新。沈知渊推着轮椅进门时，正见次辅大人指尖捏着枚温润的和田玉印，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审视，也藏着几分深不可测的笑意。

“知渊，”沈敬章先开了口，声音不高，却透着上位者的沉稳，“方才你在堂上说的‘禹水疏而不堵’，倒是有几分见地。你这脑子，若走科举路，未必比那些只会死读圣贤书的酸子差。”

沈知渊垂眸躬身，姿态恭谨：“大伯谬赞，侄儿不过是随口胡言，哪及得上朝堂诸公的深谋远虑。”

“胡言？”沈敬章放下玉印，指尖在案上轻轻敲击，“老夫看你是藏拙。你父亲当年便是弃文从商，若你愿拾起来，老夫在礼部尚有几分薄面，春闱给你递个荐帖，再请几位翰林先生指点，不说状元榜眼，二甲之内必能稳妥。往後入仕，有老夫在，你的路，能比旁人顺坦十倍。”

这话如温水煮茶，初听是长辈提携的暖意，细品却藏着不容拒绝的裹挟。沈知渊心中一凛，面上却依旧谦和：“大伯厚爱，侄儿铭感于心。只是侄儿自小体弱，又遭腿疾之厄，怕是耐不住科举的苦读，更担不起朝堂的繁剧，辜负大伯的期许。”

“体弱可养，腿疾可医。”沈敬章语气不变，目光却沉了几分，他早就派人探过他的底细，也知道他是有目的而来，但他不在意，他在意的是致仕之後，在朝堂仍然有影响力，“你父亲已寻来西域名医，你的腿不是好转了麽？至于苦读……男人立身于世，哪有不吃苦的道理？”他话锋一转，忽然提及私事，“说起来，礼部侍郎梁云延膝下尚有一幼女，年方十五，知书达理，容貌也周正。你与她年岁相当，若你愿走科举路，待你及第之日，老夫便做主，将她许配给你。”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沈知渊心头剧震。联姻！沈敬章竟想以婚约将他绑在身边！梁云延是沈敬章的姻亲，如今想亲上加亲，一面是科举仕途的青云路，一面是姻亲纽带，恩威并施，步步紧逼。

沈知渊指尖悄悄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冷静。他知道此刻若明着拒绝，便是拂了沈敬章的颜面，更是暴露了自己的心思，往後在这府中，怕是再无立足之地。可若应下，便是跳入更深的牢笼，不仅查案无望，连陆峥也会被牵连其中。

“大伯……”沈知渊刚要开口，忽然捂住额角，脸色瞬间煞白，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侄儿……侄儿头风忽然发作，眼前阵阵发黑……”

沈敬章眉头一蹙，眼中闪过一丝疑色：“头风？方才在堂上还好好的。”

“许是方才议事时，精神太过紧绷，又受了些风……”沈知渊声音发颤，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襟上，“侄儿自幼体弱……侄儿实在支撑不住……”

他一边说着，一边暗中用力掐了一把大腿内侧，剧痛让他眼前一黑，身体猛地向一侧倾斜，轮椅也跟着晃了晃，若不是及时用手撑住案边，险些栽倒。

“知渊！”沈敬章起身上前，伸手想扶，却见沈知渊已经顺着案边滑落在地，双目紧闭，脸色灰败如纸，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胸口起伏。

“快！传医官！”沈敬章沉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虽猜忌沈知渊，却也不愿他真的在自己书房出了事，毕竟是沈家子弟，传出去终归不好看。

守在门外的仆从闻声而入，见此情景，赶紧上前将沈知渊擡到隔壁的软榻上。不多时，府中医官匆匆赶来，搭脉问诊，又查看了沈知渊的气色，最後躬身道：“大人，沈少爷是忧思过度，又受了风寒，引动旧疾，需静养几日，切不可再劳心费神。”

沈敬章看着榻上人事不省的沈知渊，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玉佩。他总觉得这病来得蹊跷，可医官的诊断又挑不出错处，沈知渊苍白的脸色和微弱的呼吸，也不似作假。

“罢了，”沈敬章挥挥手，“把他送回房，好生照料。让他歇着，不必急着来当差。”

仆从们应声，小心翼翼地将沈知渊擡回他的住处。待衆人走後，沈敬章独自站在书房，目光落在案上那半幅《张旭率意帖》上，眼神晦暗不明。这沈知渊，到底是真病，还是借病避事？若真是後者，这小子的心机，倒比他想象的更深。

而沈知渊被擡回房後，待屋内只剩他一人，才缓缓睁开眼，眼底褪去了方才的虚弱，只剩下一片清明。他轻轻喘了口气，额角的冷汗是真的，身体的疲惫也是真的，方才那一下“晕倒”，虽有僞装，却也耗去了他大半力气。

他靠在床头，指尖冰凉。沈敬章的试探只是开始，往後的日子，只会更难。他必须尽快与陆峥联系，告知许屏山与靖阳侯的线索，也让陆峥知晓自己的处境。

窗外，暮色渐浓，将屋内的光线染得昏沉。沈知渊望着窗棂上跳动的树影，心中五味杂陈。他与陆峥，一个在虎xue中周旋，一个在暗夜里追查，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擡手，摸了摸枕下那枚玄铁“赦”令，冰冷的触感让他稍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