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着我的衣袍,月,照着我的路。
那一夜,陛下未有召见,我独闯圣人寝宫。
灯月昏暗,李杨二人不在龙榻,圣人坐在龙椅上,他闭着目,我瞧不出龙颜喜怒。
永乐殿的灯火明灭随风,不及奏起离别歌。
常公公,祝公公,杨相,各在一方,同跪在地。
“小……人……杨延吉。”
我手里提着剑,声量提起了中气。
“臣在……”杨延吉回道。
“冯太後命你离开长安,你为何不从?”我问。
“臣,忠爱陛下,臣怎好离了圣人?”他答。
忠爱陛下?
谎话。
杨延吉爱权爱势,从第一日,我便知晓。
那日,洛阳侯府的乐人皆不敢言声,独他敢言。
那日,圣人赐下高官厚禄,他立时谢恩,丝毫不惧怕。
他倾慕权力远胜自己的性命,断然不肯离开权力之巅——太极宫,他死也不肯离开天下之主。
我拔了剑,将剑鞘抛掷在他脚边。
“见了童太妃,你为何不行礼?”我继续问。
“天下大事,皆倚赖臣,臣,诸事繁忙,礼数总有不周全之处。”他答。
不是繁忙,不是不周全,是他权倾朝野,眼里没有皇贵太妃。
“杨相贵人事忙,踩踏平民百姓,欺辱宫中男女,惊扰长安城,惊吓太极宫,是将我的话全都忘了?”我又问。
“女侯之言,臣一字不忘……”
不尊太後,不敬太妃,我必当斩下他的头颅,挖空他的身子,割下他的四肢,叫他满身血污,生不如死……
既然一字不忘,那就应言赴死罢!
我不再耐着性子,转瞬之下,一剑穿破他的权欲心肠,劈开他的权势头颅,砍下他的权力四肢。
一字不忘,这是杨延吉的最後遗言。
他应了他的话,我也应了我的话。
杨延吉仗着圣人的宠爱,见了剑光,既不起身退让,也不畏惧躲藏,他避也不避,退也不退,丝毫不担心我会真的了结他的性命。
可见,恃宠而骄,嚣张至极。
只在一息之间,他失了他的小命。
鲜血染着我的道袍,同样,沾红了龙椅上那一位的白衣,莲花冠上沾了血,芙蓉冠上开出了血花。
杨延吉死了,圣人睁开眼,他的脸上只有菀枯惊色。
当着圣人的面,我亲手砍杀了他最爱的男宠。
我不顾生死,我义愤之至,我鲜血满身。
清风明月相逢,刀剑血肉相峙。
想来,我必死无疑。
幸而,先前,我与颜家闹得撕破脸皮,此事人尽皆知,他们几笔将我从家谱上除名,不是难事。
我与颜家,至此,算是两清。
冯太後能保全颜家,未必能从圣人手里保下我。
与其留下性命茍活于世,在太极宫为奴为婢受尽苦楚,或是获罪腰斩,倒不如痛快一些,自刎了好。
不脏他人手,不受他人辖制。
我把宝剑架在脖子上,我起的祸,自然需我拿命来夷,我本就应该以死谢罪。
死于永乐,血染太极,命丧长安,魂归洛阳。
杨延吉,必死无疑,我死,亦不足惜。
洛阳不爱紫薇花,紫微不喜洛阳花。
这是兴庆宫冯太後,对她膝下二奴的一句感喟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