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的纸张被无意识地攥紧,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若这一切荒唐的表象,并非她的本性,而是绝境之下磨砺出的生存甲胄。
若那些看似放浪形骸的举动,不过是精心编织的迷障,用以麻痹所有人的眼睛,为自己博得一丝喘息的缝隙。
那么……她每日活在何种如履薄冰的恐惧之中。
每一次看似“逾矩”地靠近自己,每一次看似“冲动”地挡在她身前,又需要鼓起多大的勇气,压下多少战栗?
案几上那份关于丞相夫人产后抑郁的密报,被烛火烘烤着,边缘微微卷起。
萧璃的目光落在上面,又仿佛穿透了它,落在了东厢房紧闭的门扉方向。
她曾引以为傲的愤怒和被欺骗的耻辱感,如同春日里尚未消融的薄冰,在这无声的证据链条和冰冷的逻辑推演面前,正一点点地、无声地瓦解消融。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汹涌复杂的暗流,在胸腔深处缓慢涌动。
那是拨开迷雾后的恍然,是重新审视过往的沉凝,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被她自己迅速压抑下去的、带着温热湿气的……心疼。
她也是困兽,深知这金丝笼中身不由己的滋味。
只是她的牢笼流光溢彩,世人仰望。
而那个被困在东厢房里的人……
萧璃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庭院的灯火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也投下沉重的阴影。
那个人的牢笼,从出生那一刻起,便悬在万丈深渊之上,每一步,都是血泪铺就的悬崖峭壁。
我恨的是这世道
萧璃抬手,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声的命令,侍立的宫人便如潮水般悄然退去,不留一丝声响。
她独自一人,步履沉缓,裙裾拂过微凉的石阶,最终停驻在东厢那株盛放的晚桂树下。
馥郁的甜香缠绕着她的衣袖,她却浑然未觉,只是微仰着头。
目光穿透细碎的金黄花影,长久地凝望着廊下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生息的房门。
门扉之后,是死寂,还是恐惧啃噬着残存的希望。
萧璃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广袖下蜷了蜷,又缓缓松开。
良久,她才转向一旁垂手侍立的护卫,声音听不出波澜,只带着一丝穿透暮色的清冷:“开吧。”
“喏。”锁链的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门轴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向内开启。
萧璃没有立刻进去。
她立在门坎之外,霞光从她身后涌入,将屋内漂浮的尘埃映照得如同迷蒙的金粉,在她眼前飞舞、沉降。
她的视线穿透那片浮动的光晕,精准地捕捉到蜷缩在窗下阴影里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