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睁开眼。
濒临死亡的错觉使他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
入目先是一片白,死寂亮眼的白灯和洁白的墙壁,刺鼻的消毒水味伴随着浓浓药味,困倦与疲惫缩在他的脊梁骨,卞述缓了好一会儿,才後知後觉发现这里是医院。
房间门紧关,病房外有着刻意放轻的谈话声,脚步声若隐若现,似有人正从门口经过,门上的窗框被折返的光亮斑驳而起。
他闭了闭酸疼的眼睛,上发条的神经条终于被人为地填上机油,一笔一划勾勒出他昏迷前的记忆。
他先是忍着刺骨的灼烧钻进了小巷,遇见一个少年,不由分说地把对方按在墙上……
然後……
……
残缺的片段从这里开始断了片,一块一块,左脚绊右脚地全部倒进深深水坑中。
卞述努力回想,疯狂搜集线索,空空如也的大脑告诉他一切都是徒劳。
要命!
在他想不起来的时间段中,他到底有没有干什麽过分冒昧的事!!!
比如霸王硬上弓……
他不敢想了。
卞述抹了一把脸,往最坏的打算看,那他可真是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卞述也并不是对逃出来後的事一无所知,社会之所以严格禁止omega提取液大量流通,就是为了避免暴动事件,它与强力的生化武器无二差,在这麽强硬的打压下,还是有组织为了谋利大批制造。
问题是,还造得明明白白。
液体被注射後,卞述当时就想直接了断,不要连累无辜的人,但是他实在低估了药效,那种全身血液从脚底向上逆流的滋味能让人完全失控,说是变成牲畜也不为过。
卞述完全忆不起来少年是怎麽把快要发疯的他及时送到医院,但凭借小队中别人常评价他的惹祸刺头,那场面绝对相当糟糕……
等他乱想一通过後,大脑的割裂混沌感才过,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原本的温度,他无意识动了下胳膊,很麻很胀,有重物在上面压着的感觉。
而且不知道为什麽,触感很软很柔,扰得他皮肤还有点痒。
卞述意识到某种事情,他倏地直起身,又在下一秒瞬间屏住呼吸。
一个男孩子枕在他的胳膊上,很年轻,黑发散落,生得过分好看,长睫半垂,棱骨深邃,漫光晕下的光斑悉数躲藏在他的眉骨阴影中,像是陈列馆中最昂贵的镇馆艺术品。
少年给人的感觉并不柔软,可卞述平时最长时间接触的只有坚硬的刀锋丶冰冷的枪支和数不清的浓重血腥。
对他而言,紧紧贴在他臂腕的男孩子轻得太过醒目。
最关键的是,他们靠得相当近,两个人同时蜷在一张小床上,少年的呼吸很浅,但却又无法忽视,像是夏日里最轻的那株蒲公英,被吹开来,纷纷散落在他的手掌。
他也是这才发现,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不属于自己的外套,有着馀温,还带着上任主人的气息般,整个静寂的房间缭绕着一股很淡很淡的清香,干净又清爽。
卞述不知怎地,莫名想起在他意识完全消散前听到的最後一句话。
类似于薄荷般凉爽的少年音,曾经滞过他的耳边,说:
“乖点。”
空气中仿佛有什麽在何时变了调。
卞述如果能认真听一听此刻自己的心脏。
它一定是。
咚咚,咚咚,咚咚。
跳得响亮。
忽地——
房间门被匆忙用力撞开,有人冲了进来,不管方向地嚎啕痛哭。
“卞队你别死啊!我错了,我以後再也不开小差,偷骗你多做两百个俯卧撑。”
那人的嗓音又大又洪亮,可以作为扰民的程度,屋里的两人想听不见都难。
陈雾轻迟缓地睁开眼睛,刚醒来,思维好似还停在原处时,他顿了顿,擡头时卞述与他对望。
这一秒,就这一秒。
来者再次哭喊尖叫。
“卞队你是不是回光返照了。”
“你心率飙到138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