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千金之躯,怎能——”
顾熹之见姬檀竟要亲自喂他喝药,登时又是惊喜又是大惊失色,太子殿下这样矜贵的人怎能做这种侍奉人的活计,他还是自己来比较好,然而话没说完就被太子殿下打断了。
“无妨,你为孤挡了一剑,算是孤的救命恩人,这不算什麽,别再动了。”姬檀一蹙眉,顾熹之立即正襟坐好,连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姬檀舀起一勺药轻吹了吹喂他喝下,并发问:“今日你为何要冲上前来为孤挡下这一剑,你可知刺客是谁?”
顾熹之温顺地喝了药,垂敛眼睫道:“为殿下挡剑是微臣分内之事,理所应当,没有缘由。至于刺客,微臣大概猜出来了,与殿下暗中调查的东南沿海蚕丝贪污一案有关,能在禁军眼下混入刺杀的,想来和禁军也脱不了干系。”
“还不算太笨。”姬檀哼了一声,又喂他一勺药。
“只是,你既然猜的出来,就该知道今日之事孤早有预料,你还这麽鲁莽地冲上前来不要命,当真愚蠢。就这点本事,还大言不惭地说什麽想做孤的谋士,笨死你得了。”姬檀没好气地一个劲给他喂药。
顾熹之想开口解释,奈何姬檀动作不停,他又不能劳太子殿下举着药等他说完话,只好先把药喝了再寻机会开口。
姬檀像是看穿了他想法似的,一勺接着一勺,愣是没给顾熹之一点机会。
顾熹之无奈地看着他,直到,药碗见底了,无药可喂,姬檀拿起了一颗蜜饯,顾熹之以为他会喂给自己,不料,姬檀丢进了自己嘴里。
看着顾熹之宛如凌迟般一口口喝完奇苦无比的药,而自己把他的蜜饯吃了,嘴里甜丝丝的,姬檀就忍不住得意起来,眯起眼睛倨傲地觑着顾熹之。
顾熹之瞬间明了,知道太子殿下总是如此,譬如刻意把他的官帽拽歪等小动作,简直可爱得要命,顾熹之一见就不禁唇角一提,被他强忍住了笑意。
蜜饯不蜜饯的根本无所谓,太子殿下亲手喂药比什麽都要甘甜。
顾熹之连眼睛都幸福地弯了起来。
终于找到机会说话了,他道:“微臣并非不知殿下意图,只是刀剑无眼,微臣为殿下挡这一剑也是一样的,并不会影响最终结果,殿下是要以此为由要挟人也好,还是另有筹谋也罢,微臣皆愿配合,只是不想看到殿下受伤流血。”
“……为什麽。”姬檀抿了抿唇,近乎固执地向他索要一个答案。
顾熹之莞尔一笑,目光专注地看着他道:“因为被刺中真的很痛,失血带来的快速眩晕也很难受,微臣不想要殿下承受这些。”
“就只有这个理由麽。”姬檀目光执拗地回视着他。
“嗯。”顾熹之目光纯粹点头。
姬檀无话可说了,这算是什麽理由,谁不怕痛呢,难道伤在顾熹之身上痛楚就能减少了麽。思绪倏然明了,想通顾熹之是在驴他,姬檀登时不高兴地睨了他一眼,正准备出言回击,先看到顾熹之那一副无怨无悔甘之如饴为他赴汤蹈火的模样,又什麽话都说不出来了。
姬檀承认,他今日确实是优柔寡断了些,什麽重话都说不出来。
但是,他确实是有些忍不住了。
如果今日换做任何一个忠于他的臣下,姬檀都会不吝夸赞对方忠勇,应许对方所有的赏赐和要求,可偏偏是顾熹之,什麽也不算丶没有任何立场身份为他做这些的顾熹之,他还一副无欲无求不求回报丶只要他安然无恙的态度,这让姬檀还怎麽对他口出重言。
一时间,心口都不禁有些发堵。
姬檀双手撑在腿上,攥了起来,低垂下头,原本想说的重话变成了,“下次,别再做这麽危险的事了,知道吗。”
顾熹之和旁人是不一样的,他出一点事姬檀都会感到成倍的丶无与伦比的恐慌和担心,他受不住的,所以,别再为他做这样的事了。
顾熹之唇角笑意一僵,察觉到了太子殿下心情一瞬的沉重和对他的担忧,赶忙收起笑意,正色保证道:“好,殿下不希望微臣这样做,微臣日後就再也不做了。殿下,不要伤心难过。”
察觉顾熹之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目光,姬檀一收情绪,擡起头看着他轻哂:“孤才不会为你伤心难过。”
“那就最好了。”顾熹之也笑。
看他这副样子姬檀实在是说不下去了,不想再教他看穿自己的情绪,再加上刺杀的後续事端还要他出面处理,姬檀赶紧找了个借口打算离开,叮嘱顾熹之让他留在这里安心将养,等他伤口凝固不再渗血姬檀就派人送他回家。
顾熹之点了点头,对太子殿下的安排没有任何意见。
姬檀起身,看了他一眼,伸出手在半空踟蹰了下,旋即还是向前捏了一下顾熹之苍白的脸,在他的错愕中转身离开。
甫一出了房门,小印子就快步上前向他禀告:“殿下,郑禁军支队长求见。”
姬檀脸上残馀的优柔和温和神情顷刻褪去地一干二净,他面容一凛,目光饱含锋利和冷冽地道:“伤了孤的人,还想要既往不咎地上门投诚和解,笑话。先晾着他罢,等孤心情好些再考虑见他不迟,这件事,孤要郑家,加倍奉还。”
“是,殿下。”晾人这种事情小印子最是驾轻就熟了,即刻告退去办。
姬檀一拂哑金色太子袍服宽袖,亦举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