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这身绛红新娘吉服,手指一点点摩挲过去,姬檀心绪乱作一团。
都到这一步了,怎能放弃,怎麽甘心放弃,如若放弃,他又要重新置身回夙夜焦心恐慌的日子里,这要姬檀如何能够接受。
他宁愿现在身世就公诸于世,哪怕砍刀落下,也好过这样进退两难左支右绌的处境。
太难捱了,他心脏紧缩,一刻不停急剧跳动。
姬檀其实心里门清,他不会再为顾熹之安排别的妻子人选了。
琳琅这种情况,有一就会有二,二生三,三生变故,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付到一个棋子的手上是万万行不通的,这比现在按兵不动还更危险。
姬檀是惊弓之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他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灭顶的打击了。
况且,姬檀也从不是这样的一个人。
轻易放弃丶被迫屈从丶赖以依存手下的一枚棋子,这些都不是姬檀会选择的路。
除却以上这些,姬檀心中隐隐生出了第三条超于其上丶狂悖大胆的路子。
但思绪甫一发散,就被他立即压住了,这怎麽能行?这怎麽可以?
可如果不这样做,他还能怎麽做?难道真的只能徒劳无功白费力,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姬檀更不愿意。
他倨傲着丶骄矜着丶坚持着不肯以身入局,可从最初的筹谋开始,他就已是这局中人了。
不亲自下场,难道他还有别的选择吗?没有了,姬檀比谁都要清楚。
这份心高气傲拉扯着他,教他不肯放弃,亦撕拽着他,教他不愿入局。
姬檀觉得自己快要被劈成两半了,脑中急遽进行着天人交战,一边是亲自入局,一边是继续端坐高台。
怎麽办?怎麽办?!
他要怎麽办!他能怎麽办!!还有什麽法子能救一救他!!
思量至最後,姬檀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大脑陷入僵滞状态,恍若痴怔,唯有眼前始终鲜红丶亮眼灼灼的新娘婚服倒映在整个瞳底,不断刺激着他。
同样的一件纹样婚服,玉带鈎刻和合二仙,不过是新郎婚服,呈现在顾熹之面前。
已经到月上中天的时分了,顾熹之仍没有丝毫睡意,披着衣衫站在婚服前满面沉凝。
明日一早他便要穿上这身衣服前去迎亲了,还是没有任何真实感。
喜悦吗?没有。
紧张吗?亦没有。
顾熹之心里没有什麽情绪,只有一抹淡淡的丶难以言喻的遗憾涩然涌入心头。
正是这股感觉搅得他无法入睡。
他知道自己心里在想着何人,但那人大抵不会像他一样心煎意涩,应该早早地就安寝歇息了罢。
明日,或许他也会来,亲自看着他拜堂成亲。
到那时,一切便全都尘埃落定了。
也好,也好。
顾熹之释然却仍苦涩地笑着,自明日之後,他便是别人的丈夫了,但他的心是永远忠于他的,是他永远说一不二丶绝对忠贞的下臣。
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得偿所愿了呢。
顾熹之应该高兴的,可他实在笑不出来。
走到窗前,望着广袤的天际那一轮硕大丶格外明亮的明月。
同一轮月华清辉下,他与他皆在。
这样也好。
这样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