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檀立在落地铜镜前,双臂平展,任由小印子为他换上一袭鎏金色翻领蟒纹滚边宽袖袍服,戴上金冠,系好玉腰带,腰佩玉环流苏,再一整袍裾下摆,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便跃然眼前。
姬檀重又恢复成了平时的矜贵模样,收起手臂,问他:“昨夜东宫情况如何?”
小印子如实禀告,一切妥当,无人发觉,该处理的也都处理干净了。
姬檀满意颔首。正当这时,风寒药也煎好了,黑乎乎的药汁被盛在玉碗里送上来,姬檀顿时拧起眉头,不过已有穿衣错误在先,姬檀不想再损毁自己果决的形象,还是捏着鼻子一口气闷了。
小印子随即双眼放光地夸赞殿下真厉害,并呈上蜜饯。
姬檀接过蜜饯吃了,无语凝噎乜他一眼。
小印子瞬间表情悻悻,一笑问殿下接下来做何安排,姬檀不疾不徐道:“吩咐人传膳吧,孤有些饿了。”
小印子便传令下去。
等待期间,姬檀又问他朝堂上如何了,昨日的一天一夜,想来应当发生了不少事情。
小印子这才恍然记起,因为记挂殿下,险些把正事给忘了,他连忙正色禀告:“殿下,确实发生了一件事,还与殿下相关。昨日是您为探花郎指婚并安排的成婚大礼,本来在这之前朝堂上一直安安静静,仅有市井民间传闻,但今日一早,整个朝堂针对这件事流言如沸,俱传遍了。”
“哦?是吗。”姬檀垂敛眉眼,不出意料地淡然道。
他早想到会有人抨击东宫,毕竟时值种桑推行一策顺利已久,眼下即将步入盛夏,桑叶葳蕤,即要开始养蚕缫丝,有人着急了图穷匕见是正常的,只是姬檀没有想到对方会选择从这件事入手。
不过不用想也知道,流言都在说些什麽。
抨击东宫一派,无非是说太子狂悖恣睢,竟然罔顾人伦为臣下指派男妻成婚,不成体统,有碍我朝清正风气,歪斜皇室楷模风骨,联名上奏弹劾于他。
小印子顿时垂首,被猜对了期期艾艾地不敢再言,只挑些好的来说:“也有夸赞殿下不惧世俗系君子成人之美丶不落窠臼的言论,现下两边流言争地势如水火,已闹到陛下跟前了,殿下可有应对之策?”
小印子太清楚皇帝对自家殿下苛刻的态度了,知道定然不会偏心于他。
登时心里更加担心了。
姬檀却一哂发笑,慵懒地伸展了下腰身,道:“无妨,这件事陛下不会管的。”
流言而已,怎麽可能劳动九五之尊的皇帝亲自下场,再退一步来说,即使皇帝想要站在抨击东宫的大臣一边,也要掂量一下此事後果。这件事说来说去,无外乎说姬檀行事放肆,有违皇室清正之风,但正如小印子所言,亦有开明之士认同姬檀的做法,并大为称赞。
皇帝如要站在他的对立面,首先便会折损这些开明之士的人心,得不偿失。
再则,这件事再如何发酵争论,也动摇不了姬檀储君的根基,于姬檀的德行没有丝毫实质影响,至多就是落在一些顽固老臣耳里名声不大好听,但这算什麽事,皇帝怎可能为了这点小事亮出态度,陷自己于不利地位。
是以,对皇帝来说,这件事最好的做法就是高高挂起,不闻不问。
皇帝权衡利弊自有权衡利弊的好处,至少姬檀不用考虑如何过皇帝这一关了,省下他一桩事。
“可是,就算如此,殿下也完全不管麽?”这件事到底还是于姬檀名声有碍,小印子不由担心。
“陛下不管,那孤也不管。流言麽,自会止于智者,你说呢。”姬檀莞尔一笑,眸光中满是狡黠。
小印子听他这麽说便知殿下心中已有筹谋,不然不会这麽气定神闲,登时心放下来,眯起眼睛会心一笑。
恰逢其时,早膳也布好了,小印子上前为姬檀盛了一碗裘枣梗米粥,并将姬檀爱吃的小食摆到他面前,侍奉他用膳。
用过膳後,姬檀前往书房着手处理积冗的政务。
时间亦安排地恰如其分,临到傍晚,大片大片的火烧霞云自窗外透进来,霞光映在姬檀半边白皙透润的脸颊上,将其照地宛如玉面,何谓玉面生霞莫过如此了。
姬檀阖上公文案牍,将其收了起来,手臂支在案几上按揉了一下眉心。
他倒不是累着了,这些政务日日处理,早已驾轻就熟,只是,流言一事到底对他産生了些不利影响。
东宫因储君之位本就备受瞩目,如今又被推到风口浪尖,这样一来,他在东宫和顾家两头往返就更艰难了。
姬檀一想,不由惆怅地叹了口气,唤来小印子服侍他更衣,重新换回琳琅的装束,改头换面。
暮色四合时分,姬檀坐在马车里跟随东宫日常出门采办的下人一道混出了宫,这段时日只能凭借此法蒙混过关了。
堂堂太子沦落到这番境地,实在教人唏嘘,姬檀托着腮感概自己的命运无常。
一双剔透莹然的桃花眼茫然放空,望着外边。
“殿下累了麽,要不要用些茶点?”
出声的人是小印子为姬檀安排的侍女,一共两位,分别唤作无代和吟雪,主要侍奉他在顾家的衣食住行,近身保护,另作为马夫之用。
东宫现在被盯地极紧,不方便早晚接送。
无代在外驾车佯装是大户人家采买的婢女,吟雪在内照顾姬檀,并随时注意外边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