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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4 章（第2页）

那狼狈的样子，像是身後有厉鬼在追。

院子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倒地的药匾和散落的药草。

阿史那玉仍站在原地，溶溶月光洒在他身上，仿佛给他镀了一层难以靠近的冷感。

片刻後，阿史那玉缓步走向那堆散落的药草，将药匾与药草从地上都捡了起来，整整齐齐的码好，恢复了原状，这才又走过去，要伸手捡起那柄掉落在地的短刀。

月光斜斜洒落在他的侧脸，能清晰的看到他的下颌线，流畅又利落，几缕墨发随着他的动作垂落下来，似有若无的拂过侧脸，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线条清清冷冷的。

他弯腰捡起短刀，指尖触碰到冰凉的刀刃时，长睫微不可查的颤了一下，随後随意将那柄短刀上的血用袖子擦了擦，随後别在腰间，动作间带着一种与方才那诡谲身手不符的，近乎日常的沉静。

做完这些，他正欲转身回入房中，脚步却顿了一顿，转头看向西边的房中，目光在门板上顿了顿，那眼神幽深，让沈阿衡莫名有些发怵。

他轻声开口：“你丶还没……睡吗？”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被放大了无数倍。

沈阿衡贴在门板後面，指尖攥的隐隐发白。

她原以为她捡来的只是个需要照料的病弱少年，却没料到是个身负奇诡神功的少年。

她虽于武艺一道不甚精熟，但没吃过猪肉，也总见过猪跑，当年师父带她蹭过的江湖上的武林大会不在少数，当世中原武林高手之中，能以内劲虚空伤人的，可说少之又少。

方才见他出手，只轻飘飘的一指间，便将那柄重量不轻的短刀插入那贼人胸口，内劲之强，力道之狠，实是世所难见。

根本不像是寻常人。

如今院中只剩他与她两个人，沈阿衡心里又慌又乱，生怕这人会因为自己不小心撞破他的秘密痛下杀手，攥着短刀的手心里满满渗出了汗。

可又转念一想，这些日子她给他治病，供他吃供他喝的，还将师父留下的屋子分给他住，就算这个小胡人突然狂性发作，也不至于对她恩将仇报吧？

沈阿衡深吸一口气，擡手按在门边，轻轻推开一条缝，声音尽量放的四平八稳的，说道：“你身手这丶这麽好……看丶看来身子应该是彻底养好了吧。”

她不敢看他，目光落在院外石阶上重新码放在药匾中的药材，指尖悄悄蜷起，连自己都没察觉自己语气里的僵硬：“这里也没丶没什麽地方需要你帮忙的了，你要是想丶想走，明日……明日天亮就去丶去吧。”

阿史那玉站在原地没动，他手里还捏着那柄捡起来短刀，闻言动作顿了顿，垂眸看着地面，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的老长，透出几分说不出的寂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轻颤：“我很小丶很小的时候，就被关进丶暗室里，当药人。”

他擡手，指尖轻轻碰了碰小臂上那些陈年旧疤，动作很慢，像是在回忆什麽难捱的过往：“每天丶天不亮丶就有人丶端来黑漆漆的药汤。有的丶喝了浑身麻痒，有的丶会让伤口烂……夜里丶疼的睡不着。只能丶抱着墙哭。”

“他们丶还会在我身上丶试毒。有时候丶毒发了，就扔在丶角落里。能活下来，就继续试，活不下来丶就……”

说道这里，他喉结轻轻的动了动，没再往下说，只是轻轻垂着眼，长睫在眼下投出片阴影，“我从来丶不知道爹娘丶是谁，也不知道丶外面的世界丶是什麽样的。”

他擡起头，看她时，眼底没了平时的平静，反而透着些无措，像株被雨打蔫的兰花：“若不是丶上次逃出来丶遇见你，若不是丶你收留我丶给我治伤，我活不到丶今天。早就死在丶山里了。”

“我可不可以不走……”他说的很轻，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无措：“我不知道，离开你丶还能去哪里。”

沈阿衡扒着门框的指尖微微一颤，心里像被什麽尖锐的东西轻轻刺了下，悄悄将门缝又推的大了些，借着月色看清他的模样。

少年低垂着头，身形本就清瘦，裹在素净的灰袍里，显得更加单薄，嘴唇抿的紧紧的，下颌线绷直，握着的短刀的手轻轻用力，指节微微泛白。

平日里那点沉静的乖顺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满满的冷清与落寞。

一股凉风卷着几片落叶飘过他的脚边，他却像全没看见似的，就那样站在原地，像一只找不到家的小兽。

沈阿衡望着他那副样子，刚才的慌乱渐渐淡了，心里软下来，悄悄松开了攥着短刀的手，声音也放的轻了些：“……先丶先把那刀丶刀丢了吧，看着还怪丶怪渗人的……夜里风凉，你先回房吧，你身子骨，别冻着了。”

这话出口，就见阿史那玉明显愣了一下，那双原本雾蒙蒙的眼眸，像是被投了颗小石子，瞬间破开了些许细碎的光亮。

沈阿衡对上他那双剔透又漂亮的眼睛，可一想到他刚刚那副诡谲的身手，心里“咯噔”一下，情不自禁的又打了个哆嗦，忍不住脱口就问：“你不会杀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