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阿衡刚要开口问他是不是太无聊,就听上面的建业帝突然笑出声,看向阿史那澜:“澜兄,朕有些好奇,你们月支国的这位太子与这位太子妃,打算何时完婚?朕这做长辈的,总得送份厚礼,喝杯喜酒才是。”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王公大臣的目光齐刷刷落在两人身上,带着笑意与打趣。
阿史那澜与乔婉清对视一眼,笑着摆手:“陛下说笑了,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定,我们做父母的,不催。”
沈阿衡见状,脸“唰”的一声红透了,指尖攥紧了衣服下摆,尴尬的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她刚想解释“我和他不是那样的”,可馀光瞥见身旁的人看也不看她,握着酒杯的手却轻轻收紧,像在等她一个回应一般。
脑海里又想起他这些天的沉郁,沈阿衡终究没忍心开口,只好低下头,假装整理衣服,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阿史那玉将她的窘迫尽收眼底,眼底那点微光慢慢暗了下去,像被云遮住的月。
他捏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用力,指节隐隐泛白,却没说话,只仰头又饮了一杯。
清酒入喉,辛辣感蔓开,却驱散不了心头的闷。
阿史那玉重新垂眸,长睫掩去眼底的落寞,原本漂亮清冷的眼里,也掺了几分不自知的疏离。
建业帝没察觉两人的异样,又看向他们,语气里满是赏识:“你们两个年纪轻轻,能从西域闯到中原,还助月支国守住城门,是难得的少年英气。这婚事若定了,朕亲自为你们主婚,如何?”
话音落下,殿内顿时附和声四起,沈阿衡看着更慌了,只好勉强笑了笑,与伯父伯母一起谢恩。
等坐下後,慌乱的端起酒胡乱猛灌一口,呛的她连连咳嗽,又拼命压下去,不敢再看阿史那玉的方向。
宴席散後,阿史那澜与乔婉清被建业帝请去御书房,一个太监手提宫灯,导引着沈阿衡与阿史那玉先往宫门口走去。
夜色渐浓,宫灯在青砖上投下斑驳的影,将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沈阿衡已不知何时喝了多少杯清酒,此刻脚步虚浮,脸颊烧的厉害,连眼神也跟着飘了。
她跟在阿史那玉的身後,看着他月白锦袍的背影,那背影依旧清瘦,却透着股生人勿近的冷。
心里莫名涌上一股委屈。
这一路他都是这样,不说话,也不看她,当她是什麽洪水猛兽似的。
前面引路的太监转身恭恭敬敬的说了句“宫门快到了”,沈阿衡没听清,只盯着前面那人的背影走神,以至没看清脚下的阶石,忽然间,脚下一踉跄,眼看就要摔在青砖上,手腕突然被一只温热的手攥住。
是阿史那玉。
他不知何时转过身,及时扶住了她。
沈阿衡顺势抓住他的衣袖,鼻尖飘来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那是三年前她常制的药香,她看病惯爱下猛料,以期药到病除,因此那段日子他被她逼着喝了不少新研制的药方,加上他常常帮她晒药,以至于时间一长,他身上就带了这股挥之不去的独特药香。
本是有些浓烈诡异的药味,不知怎麽,浸在他的身上,竟似被净化了一般。
熟悉的味道飘过鼻尖,一股莫名的委屈瞬间翻涌上来。
沈阿衡站在原地,低垂着脑袋,死死抓着他的衣袖不放,指节都泛了白,眼眶却慢慢红了。
头顶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怎麽了?”
沈阿衡努力眨了眨眼,想把眼里泛起来的热意压下去,可酒精让情绪不受控制,一张口,声音里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你……你干嘛不理我?这一路都不理我……”
阿史那玉的手顿了顿,攥着她手腕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放开,声音里掺了点委屈,又有点自嘲:“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他垂眸看着她泛红的眼角,眼底深了深:“你不肯认‘太子妃’,不肯嫁我,那我便如你的意,离你远些,不惹你烦。”
“我没!”
沈阿衡急得跺脚,脚下又晃了晃,被他稳稳扶住。
她擡头看他,眼里蒙了一层水雾,脑子昏昏沉沉的,连话都说不利索:“我没有想让你远离啊……也没有,不想……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麽,她也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慌的厉害,怕他真的松开手,怕他真的一走了之,再也不理她了。
阿史那玉沉默了片刻,喉结滚了滚,突然俯身,凑近了她。
宫灯的光落在他那张清冷漂亮的脸上,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点勾人的弧度,声音像羽毛拂过:“那你慢慢说,是不想让我远离,还是不想嫁给我?”
沈阿衡仰头看着他,酒精让她的脑子转的很慢,只觉得他的脸近在咫尺,连他睫毛的长度都清晰可见,漂亮得让人心跳加速。
沈阿衡有些迟钝的摇了摇头,又赶紧点头,嘴里喃喃道:“不想……不想你走……也没有……没有不想……不想……”
阿史那玉的眼底微微亮起,像蒙尘的月突然被擦亮。
他作势要松开她的手,语气故意放很轻:“你说的我没听清,要是不想,那我……”
“不要!”
沈阿衡猛的抓紧他的手,指尖死死扣着他的手腕,生怕他真的走了的恐慌战胜了一切,甚至有些慌不择言:“我……我嫁!我嫁!你……你别走……”
她不想跟他再分开三年了。
话音刚落,阿史那玉的嘴角终于轻轻弯了起来,清冷的眉眼彻底化开,像春雪消融。
他伸手,轻轻拭去她额角的汗珠,指尖带着他身上的药香,温柔得一如既往,仿若初见:“好,那我们就嫁。”
他俯身,在她额头轻轻映下一个吻,带着清酒的微醺,和独属于他的温柔。
宫灯摇曳,树影婆娑,昏黄的光晕在青砖地上晕开,映照出相拥的一对人影,身影交叠,连带着长街两侧的树影都显得格外温柔。
远处的宫乐隐约传来,丝竹声悠扬,缕缕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