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还挺厉害。
又或许是西域人体质特异之故。
沈阿衡纷繁的思绪从回忆里抽回,再仔细查验少年身上的伤口,确定再没有任何遗漏处,又捏起他的手腕号了号脉。
脉象乱的很,不过……倒还有口气,这毒性虽然厉害,不过于性命一时无碍,还是先给他治疗外伤的要紧。
至于他体内的毒物,她还得慢慢研究,看他共有着哪些毒,才能对症下药。
打定了主意,沈阿衡撑上膝盖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巴,走过去提起竹篮去後堂找药。
-
阿史那玉醒时,苍白的指尖正轻轻蹭过粗布被褥的边缘。
鼻中闻到一股新鲜的鸡屎味,以及一阵鸡飞狗跳的咕咕动静,映入眼帘的是蛛网密布的房梁,对面开着的木门早掉了漆,从门外飘进来一股混合着土腥气,药草与淡淡烟火气的味道。
对面塌了半边的神像没挪窝,用新泥重新补了,新旧交杂,显得歪歪扭扭,不伦不类的。
神像下面的供桌也没翻新,中间裂开一条大缝,只是被人用几块小木板胡乱补了上去,铺着粗麻布当桌布,皱皱巴巴,边角肆意的卷着。
桌子中间有几粒晒干了的野山楂,红扑扑的滚了一桌,像是谁从山里采回来,随手往这儿一放而忘了收拾。
东北角上堆着几捆半人高的药草捆,有的已经被晒得干脆,有的还带着晨露,草根上沾着的泥点还没干透。
地上的青砖也破破旧旧的,有的地方被人用碎石子填上了缝,勉强能走人。
阿史那玉动了动手指,眼底一片空茫。
忽听得“咕咕咕”“嘎嘎嘎”几声急促尖锐的鸣叫,阿史那玉转头过去,看到对面墙下放着只鸡笼,鸡笼是用旧竹片拼的,有的地方还破了个小豁口,用麻绳胡乱缠了几圈。
笼底铺着些干稻草,被踩得乱糟糟的,混着点兔毛跟鸡粪,倒也不算脏。
里面挤着几只乌鸡,毛色乌沉沉的,瘦的能看见胸骨的轮廓,却都精神健旺,有一只正伸长脖子去啄笼壁上的蟑螂,另一只扑腾着翅膀抢食。
兔子也有几只,毛色驳杂,前腿细的像四根柴禾,一刻不停的在笼里蹦跶,一只用三瓣嘴扒拉着稻草找吃的,另一只的前爪搭在竹片上,正费力的啃着条鲜嫩的草叶,毛绒绒的耳朵尖还时不时抖两下,提防旁边的乌鸡过来抢。
阿史那玉想要坐起来。
“哎——别动别动,你这伤重着呢。”
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像山林里的鸟雀,打破了周遭的寂静。
少女梳着简单的发髻,米黄的流苏发绳有些褪色,扎的松松的,随着动作在肩头轻轻摇晃,发上还沾着些草木灰,鼻尖跟颧骨上也蹭了几块灰黑色的烟灰,衬得那双眼睛又大又灵。
身上穿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袖口高高卷着,露出两条纤细的小臂,脚上一双灰扑扑的布鞋,鞋底还沾着泥。
见他醒了,沈阿衡先是愣了愣,随即眼睛弯成两弯月牙,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平添几分的憨态。
她掀开布帘进来时,手里还端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里面冒着热气。
沈阿衡将药放在一边,几步过来双手忙将他的身体按回去,说道:“没想到你这麽快就醒了,我还道你这身伤起码要昏迷个十天半月呢,不过你中毒这麽久,还能挣扎着活到现在,想来体质跟常人不一样。”
阿史那玉对着她,没有惊讶,也没有探究,只静静的看着,像是在确认着什麽。
闻到她身上浓烈的草药气息,他那双漂亮的眼睛才眨了眨,过了片刻,淡色的唇瓣轻轻张口,吐出来一串音节,尾音轻轻的。
【是你……留我在这里的吗?】
那声音清润,像初冬的雪水,不高不低,没有疑问,也没有什麽多馀的情绪。
沈阿衡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她只听得懂现代话跟古代中原话,哪听过这些弯弯绕绕的古吐蕃语?
“叽里咕噜的说什麽呢,听不懂。”
沈阿衡听不懂,也不在意,又回身端起热乎乎黑乎乎的汤药在吹气,一边搅动一边道:“放心,不白照顾你,你的耳坠先押在我这,要想要回去,就等你伤好了给我劈柴挑水喂牲口抵债就是。”
阿史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