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清秋
“砸死他!没爹的里予种!”
石块砸在凌清秋背上,在衣服上留下不大不小的土印。
凌清秋顿住脚步,回过头,盯着砸他的孩子。
七岁时,朝廷爆发战争,凌父被征兵,上了战场。
没想到的是,直到凌清秋九岁,战事结束,他也没有回来。
凌母白日做工挣钱养活凌清秋,夜里就坐在榻上以泪洗面,渐渐坏了眼睛,只能做些简单的手工活。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一个巴掌重重地拍在砸人的孩子的背上。
“混账!若不是你凌伯父,你也成了没爹的里予种!”
打过孩子,男人又向凌清秋赔笑:“秋儿,叔叔打过他了。都怪叔叔没教好他。”
说着,男人眼圈红了。
凌清秋长的像极了凌父,尤其是现在板着脸不说话的样子。看着故人之子,他难免想到死在战场上的故人。
凌清秋冷眼看着他们父子,并不搭话,转身便走。身後传来小孩的鬼哭狼嚎,伴着男人的怒骂声。
回到家中,凌母刚做好饭,听见外头的声响,她随意在围裙上擦擦手,走了出来:
“秋儿回来啦?快,吃饭了。”
凌清秋点点头,看着母亲已显佝偻的背影,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他不由对父亲産生了怨恨。
明明自己家里还有柔弱的妻子和年幼的孩子,为什麽要去救别人的父亲?
洗过手,凌清秋又帮着凌母端了饭菜。凌母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道:
“镇上的学堂快收学生了,明日娘带你去瞧瞧。”
她慈爱地看着儿子。哪怕没了丈夫,她也不会让她的儿子受委屈,别人有的,她儿子也会有。
凌清秋咬着粗面馒头,腮帮鼓起,用力点头。
他要好好读书,出人头地,看谁还敢瞧不起他们母子。
办理入学的过程很顺利,学堂那边一听是烈士遗孤,立马爽快的应了下来,还免了学费,只收取住宿费和夥食费。
夜半,凌母给凌清秋收拾着包袱,又忍不住掉了泪。她的儿子才九岁,就要住在学堂,一月一回家。
若不是他们家只剩下孤儿寡母,她怎麽舍得让儿子住在学堂。
凌清秋也没睡着。他听着隔壁凌母的动静渐渐小了,确认她睡着之後,翻窗离开了家。
他轻车熟路地走着,很快摸到了一座坟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布铺在地上,凌清秋坐了下去。
“爹,娘明天要送我去学堂了。”
他趴在膝盖上,看着月亮,想了半天,只说出这一句话。
他不知道该说什麽,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来这里,只是觉得想来,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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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学堂读了几年书,凌清秋的名字每次都写在榜首。
学堂中的孩子都饱读诗书,很少有人因为他失怙欺辱他。在学堂的日子,对凌清秋来说,称得上惬意。
这月归家,凌清秋发觉家中飘着药香。他的心一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母亲出了什麽事。
凌母笑他大惊小怪:“这是做甚?不过是风寒,娘心里有数。”
凌清秋仍是放心不下。他了解母亲,图少花点钱,只在村口赤脚大夫那儿看病。
趁母亲进了竈房做饭,他溜到村口,拦住了要回家吃饭的小老头。
一听他的来意,小老头掀掀眼皮,摸了摸胡子:
“你娘?小子,我可先跟你说好了,你娘那眼睛,再不治治可就要瞎了,光指望我那三脚猫功夫可不行。”
帮着母亲收拾好屋子,凌清秋回了自己的房间,耳边又响起了小老头的话。
凌父刚战死时,凌母成日以泪洗面,又要养活凌清秋,经常就着煤油灯绣东西。
她的眼病不是一日两日了,只是现在愈发严重,偏偏她还不肯歇着。她说,她还有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