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渝镇(四)
“……”
“………”
“…………”
几人看看青桑,又看看云策,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
云策一贯的风轻云淡撑不下去了,他垮下脸,像是有些生气:“青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是别叫得这麽亲密吧。何况,你我素不相识,你又是从何处知晓我的名字的?”
青桑瞪大了眼,轻柔的声音都大了几分:“你居然说和我素不相识?!”
“话可不能乱讲,我何时……”他突然顿住表情,僵硬了片刻。
青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垂下头,揉揉眼角,又自顾自用灵力温养着左眼。“你以前都唤我阿桑的。”少女声音又低了下去,似乎是委屈极了,隐隐有些哭腔。
师兄妹四个离云策远了一步,动作整齐划一。凌清秋表情冷了些,尤惊葭没好气地冲他翻了个白眼,林沼坐到塌边哄人不看他,谢之迢冷哼一声,挡在塌前。
……活像他是个欺骗少女感情的负心汉。
云策:……
他看向乌诚松,神色复杂:“……师兄。”
乌诚松沉默了几息,再看向塌边,语气和缓了几分:“阿策应当是与青桑姑娘认识的。”他这话说的怪,连青桑都泪眼朦胧地擡起头。
云策又靠回椅背,闭上了眼。今晨初见时的意气与蓬勃全然不见,他的手搭在眼上,叫人看不清神色。
“我少时出过意外,少了一魄,此後修为增长缓慢,亦丢失了部分记忆。”他的话听上去没什麽情绪,可料想也不会好受。
林沼和谢之迢比在场的人都小上百岁甚至更多,对云策所说的意外所知不多。凌清秋和尤惊葭与云策年岁相差不大,显然曾经听说过。
当今修真界灵气充盈,但修士大多天赋有限,心有馀而力不足。云策二十五岁那年结了丹,当时的东域谁人不道一句少年英才?可後来他的修行速度越来越慢,加上凌清秋和尤惊葭崭露头角,人们渐渐不再提起云策年少时的辉煌。
屋里一时沉默。尤惊葭脸上多了些歉疚。她拽了拽凌清秋的袖子,暗自瞪他。
凌清秋面无波澜,甩开了她的手,他开口:“云师兄,抱歉。”
尤惊葭也开口道:“我们并不是有意的,师兄见谅。”林沼和谢之迢对视一眼,跟在师兄师姐後面道了歉。
云策放下手背,又拾起了笑,略微调侃:“这般严肃做什麽?我又不曾怪你们。”青桑还擡头看着他,似乎在思索什麽。
乌诚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今日都累了一天,先歇息吧,明日再作打算。”云策上午就已吩咐过让收拾四个房间,有备无患,如今看来倒是正好。
入夜,林沼终于联系上了楚潇。白日他们带青桑回和光宗的途中,她就试过联系楚潇。楚潇那会儿大概正忙着炼丹,又或是料理她的草园子,没看玉简。
“昭昭?我听掌门说你们出去除妖了?怎麽了?谁受伤了?”不怪楚潇紧张,她一个医修,搬救兵肯定不会找她,她只能想到是有人受了伤。
林沼忙解释道:“不是的师叔,我们并未受伤。”她简单讲了讲今日的经历,末了问她:“师叔,若是眼睛被剑刺伤,能用些什麽药?”楚潇和景歧师从上一任长老,林沼的师叔祖,她叫二人一声师叔也不为过。
和光宗的医修们处理青桑身上的伤倒还好,对于她受伤的左眼显得有些束手莫策。青桑本身自愈能力便极强,可她那一剑带了杀意,伤得极深,青桑自身愈合也要小两个月了。
楚潇在那端沉吟了一会儿。“我记得你师尊从我这儿拿了瓶空青丹,说是给了阿迢,用那个就行。”
林沼松了口气,道过谢後挂了玉简。虽然青桑一再强调不怪她,可她还是想做点什麽。
林沼出了屋子,绕行到谢之迢的房间。就要敲门,甫一擡手,门从里边拉开,她下意识擡眼看去。
少年像是刚沐浴过,身上带着潮热的水汽,黑发散开来,有几缕垂在胸口出,洇湿了小片衣衫。如今盛夏刚过,衣衫本就不厚,谢之迢体热,穿得更是单薄,白色的中衣由于湿痕,隐隐透出肉色来。
林沼有些不自然地挪开眼睛:“……你怎麽不好好穿衣服。”
谢之迢故作无辜地眨眼:“师姐这话好没道理,我在自己屋子里准备就寝,还要穿成什麽样?”
林沼一噎,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并不言语。谢之迢见状,不好再逗她,用灵力烘干了身上的水汽,给她让开道:“师姐进来吧。”
林沼坐在桌旁,捧着他递过来的热茶,下意识打量一圈房间。谢之迢走到榻边,摸索了一会儿,扔过来一个瓷瓶。林沼擡手接住,一时疑惑:“这是什麽?
“空青丹。”谢之迢挑挑眉,“你不是来找我要这个的?”
“你怎麽知道我是来要这个的?”少女有些惊讶,微微瞪大了眼。
“唔。”谢之迢坐到她身旁,支着脑袋看她。“大概是因为,我足够了解师姐吧。”
他知道,一旦确认青桑无错,林沼就会为她下的狠手而愧疚,她一定会想办法弥补青桑。空青丹只有他身上有,一旦她问了楚潇,最迟明早,便会来寻自己。
林沼装好丹药,微微蹙眉。“师弟,你说,我是不是下手太狠了点?”她有些疑惑,又像是在责怪自己。下一刻,谢之迢动动手指,温热的灵力抚在她的眉心,她听见了少年干净清冽的嗓音。
“师姐,不要老是皱眉,像个小老太太一样。”林沼还没来得及瞪他,他又继续说道:“世上太多事无法分出个是非对错,可就当时的情况,你所做的一切是值得的,便足够了。”
少女怔怔地看着他,半晌,勾出一抹浅浅的笑。
“嗯。”
谢之迢有些手痒,想掐掐她的脸,硬生生止住念头,转而问她:“你现在要去找她麽?”
林沼点点头:“如今不过戌时正,我想着去看看,若是她歇下了,便明日再给她。”
“一起吧,我陪你去。”说着,谢之迢起身去披外衫。刚洗过澡,他只用一根发带绑好头发,就跟着林沼出了门。
——
云策从青桑住的房间出来後,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乌诚松停在他身侧,语气淡淡:“在想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