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游尘坤的出现与强势介入,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暗流汹涌的周家池塘,激起了层层波澜。
他带着唐婷玉离去後,刻轩堂内陷入了另一种诡异的寂静。周老夫人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沉。
李氏与郭氏交换着眼神,惊疑不定,显然也没料到游尘坤会是这般态度。
“娘,这游大人是什麽意思?”李氏忍不住开口,“婚事……他说不急?”
郭氏也蹙着眉:“看他对年丫头的态度,似乎……颇为维护?这可与我们之前预想的不一样。”
周老夫人重重哼了一声,拐杖杵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维护?我看他是翅膀硬了,连他母亲的话都敢忤逆!不过,他既然说了等年丫头身子好了再说,那便等等看。年丫头如今握着布坊,又有游家小子这态度,暂时动她不得。”
她浑浊的老眼扫过两个儿媳,带着警告:“你们也都安分些,布坊既然已经给了年丫头,就别再动什麽歪心思。眼下最要紧的,是稳住游家这门亲事。”
李氏和郭氏心下不甘,却也不敢再多言,只得悻悻应下。
清雅苑内,周时年屏退了左右,独自靠在窗边,望着窗外在秋风中摇曳的菊影,心绪难平。
游尘坤。
这个名字,这个人,就像她命中的魔障,无论她如何躲避,总会以各种方式闯入她的生活。
他今日的行为,太过反常。
那般急切地打断唐婷玉的施压,那般坚决地推迟婚事,甚至……他看她的眼神,那里面翻涌的,真的是她所以为的愧疚与痛苦吗?
不,周时年,你不能再被他迷惑。
前世血淋淋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他那张清隽如玉的脸庞下,藏着的是怎样一颗冰冷算计的心。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定然有更深的图谋。或许,他是想以退为进?或许,他是察觉到了什麽,改变了报复的方式?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翻滚,让她刚刚好转一些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虎口,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
无论如何,游尘坤的暂时“维护”,确实为她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和空间。她必须趁此机会,尽快将周记布坊牢牢抓在手中,并找到彻底摆脱周家和游家的方法。
想到布坊,周时年强打起精神。她唤来知春,低声吩咐:“去想办法,将我病重时,祖母派来‘照顾’我的那两个婆子调开。然後,你亲自去一趟城西的杨柳胡同,找一个叫孙福的人,就说……是故人之女,想请他帮忙看看布坊的账。”
孙福,便是之前被周家大爷陷害入狱的那个染布坊管事的亲弟弟,同样精通染布技艺,且对账目颇为精通,为人耿直忠义。
前世,周记布坊後来能短暂复兴,与此人出力不少。只是後来也被周家大爷寻由头排挤走了。
如今,她无人可用,只能冒险一试。希望父亲当年的恩情,还能让这些老人念及旧情。
知春虽不明白小姐为何要找一个陌生男人,但见周时年神色凝重,便知此事重要,郑重应下:“小姐放心,奴婢一定办好。”
接下来的几日,周府表面看似恢复了平静。
周时年依旧在清雅苑“静养”,但私下里,她开始通过知春,一点点接收关于周记布坊的信息。
孙福起初有些疑虑,但在知春出示了周时年父亲的一件旧信物後,态度缓和了许多,答应暗中帮忙厘清账目,并指出了布坊目前管理中存在的诸多漏洞和人员问题。
游尘坤那日之後,并未再登周家的门,仿佛真的只是路过,顺手解了个围。
他到底想做什麽?周时年心中疑虑更深。
这日午後,天空飘起了淅淅沥沥的秋雨,带着浸骨的寒凉。
周时年正坐在窗下,看着孙福悄悄送来的布坊账目摘要,眉头紧锁。情况比她想象的还要糟糕,账面亏空巨大,库存混乱,几个关键的老师傅也被周观天的人排挤得快要待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似乎还夹杂着女子的哭喊和争执声。
“怎麽回事?”周时年放下手中的纸张,问道。
知秋匆匆出去查看,不一会儿回来,脸色有些古怪:“小姐,是……是表小姐来了,吵着要见您,被咱们院外的婆子拦住了。”
“表小姐?”周时年微怔,随即想起,母亲娘家似乎确实有一个远房侄女,名叫苏婉茹,早年丧父,家道中落,偶尔会来周家打秋风,前世在她嫁入游家後,似乎还曾来投奔过她,但後来……後来如何,她记不清了,毕竟她自身都难保。
她与这位表姐并无太多交集,她此时跑来,所为何事?还这般失态?
“让她进来吧。”周时年沉吟片刻,道。她如今困在周家,多知道一些外面的消息总归是好的。
不一会儿,一个身着半旧藕荷色襦裙,发髻微乱,眼眶通红的年轻女子被带了进来。她年纪约莫十七八岁,容貌清秀,但此刻脸上写满了惊慌与无助,正是苏婉茹。
一见到周时年,苏婉茹“噗通”一声就跪了下来,泪水涟涟:“时年表妹!求你救救我娘吧!”
周时年被这阵仗吓了一跳,示意知春将她扶起:“表姐这是做什麽?快起来说话,舅母她怎麽了?”
苏婉茹不肯起身,哭得更加伤心:“我娘……我娘她病重,需要一支老山参吊命,可……可我们实在拿不出那麽多银子了……我走投无路,只能来求外祖母和舅舅们,可是……可是他们……”
她哽咽着,後面的话说不下去,但周时年已然明白。定是周家见她家无利可图,不肯施以援手了。周家凉薄,她早已深知。
“舅母病重,确实急需救治。”周时年叹了口气,“知春,去取我的妆奁来。”她如今虽看似落魄,但一些体己的首饰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