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星稀,黑暗中的天空只一轮圆月,南山堂早已熄了院灯,四周一片漆黑,喧闹归于平静。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室内黑暗,祝平安跪坐在书案前,右手微张遮住了一只眼睛,定定的瞧着前方。
倏地,她听见窗外传来赵听淮的声音。
很轻,像是在与什麽人交谈。
祝平安披了件外衫,起身打开房门。
“赵听淮。”
她的声音很轻,在幽静的黑夜中格外的清晰。
赵听淮脚步一顿,撇了身旁的黑衣人一眼,微微颔首。
下一秒,那黑衣人微微弯身揖礼,抱拳转身离去。
“你在跟谁说话?”祝平安迟迟没有听见另一个人的声音,出声问他。
“没有人。”赵听淮走近,站在台阶下擡首望她,“刚刚在赏月。”
祝平安不疑有他,“这麽晚了,你竟还在外面赏月,当真好闲。”
“这麽晚了,你竟还未睡觉,当真是白日里睡多了。”
赵听淮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祝平安一噎,随即抿了抿唇角,转身“啪”的一声将门合上。
下一刻,屋内的灯烛全都熄灭了。
赵听淮闷声而笑,胸膛随着他的笑声一起一伏的,他背手而立,缓缓说道:“平安,祝你好梦。”
半晌,只听见屋内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他微微挑眉,扬着嘴角离开。
——
世界是什麽颜色的?
祝平安从前可以很肯定的告诉自己,它是五颜六色,多彩缤纷的。
只是後来,她的眼中一片漆黑,连世界都失去了颜色。
清晨蝉鸣不止,微风徐徐拂过,屋内燃了一夜的松香格外清冽,敞开的窗户外透着泥土与草木新生的气息。
她的眼睛干涩疼痛,眼皮似有千斤重,眨一眨便要滑落一颗泪珠。
今日不知怎的,她很早便醒了过来。
睁开眼的一瞬,她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与以往的黑暗不同,一片混沌的光晕在她眼周萦绕着。
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眼前不再是永恒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有些模糊的,晃动的,带着毛边的亮色不断闪过,她甚至觉着这光亮刺眼,下意识的想要闭上眼睛。
祝平安的心在胸膛里狂跳起来,几乎要撞断自己的肋骨,她屏住呼吸,生怕自己还在做梦,稍一喘息便又像从前那般醒来。
良久,她小心翼翼的,再次睁开眼睛。
眼前的视野更加清晰,淡粉色帷帐将她的床榻包裹起来,温暖的光线从帐子外透进来,在上面留下了柔和的光斑。
她的视线缓缓下移,那被指尖无数次描绘过的竹叶纹路清晰的呈现在眼前,深浅不一的绿色丝线勾勒出竹叶舒展的姿态,栩栩如生。
这一刻,祝平安终于肯定自己能看到了,她的眼睛好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汹涌的浪潮瞬间将祝平安淹没。
她猛地起身,颤抖着擡起胳膊伸出手,缓缓举起来,那双熟悉而陌生的手再一次的出现在她的眼中。
纤细而柔软的手指在晨光中微微弯曲,指节清晰可见,就连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脉络也若隐若现的,指甲盖上刚染的凤仙花汁衬得手指愈发白皙。
不再是依靠触觉去感知手指的轮廓和温度,她真切的看到了。
短暂的两个月,恍若隔世。
祝平安目光贪婪的环顾着四周,生怕下一秒再度陷入黑暗中。
屋内的东南角摆放着一组由深棕色的木头打成的药柜,一排排整齐的小抽屉上都有刻着小字,那是她整日辨识草药的地方。
药柜的前方正摆放着她的书案,上面的竹简和书籍堆满了一角,笔墨纸砚静静的躺在上面,宣纸上还有她昨夜未写完的大字。
桌上摆放着一个陶罐,里面插着几支带着露水的芍药,该是甘草今早摘来放进去的。
她掀开被角,穿鞋走过有些磨损而干净的青砖,立于窗前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