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夜色朦胧,树林茂密,茅草屋被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雾气中。
停放着尸体的屋子内,赵听淮举着火折子点燃了更多的蜡烛,昏黄的光线照亮了中央木板上那具被白布覆盖着的尸体。
“还没醒来,赵听淮,你的安神汤也太管用了吧。”祝平安跨步走进来,对着赵听淮说道。
屋内屋外焚烧着大量的苍术和皂角,味道直直飘进了屋内,有些呛人。
赵听淮擡头看她一眼,继而继续点燃火烛,神情淡漠,“她已经许久未睡过一个好觉了,整日担惊受怕的,忽然安稳下来,便睡的久了。”
他话音刚落,江南晨领着徐郎君走了进来,身後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随从。
祝平安转身瞧了一眼,见他们手里拿着白布样式的面罩和手套,问道:“这麽快就弄来了?”
江南晨递给她一套,又给赵听淮拿了一套,自己和徐郎君也各戴了一套,“此地虽然荒僻,但又不是搁了十万八千里,想要什麽让人去城里买,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徐郎君穿戴整齐,踱步走到赵听淮身边,两人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随即,赵听淮掀开白布一角,露出了女子苍白却依旧秀丽的面容。
祝平安只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心有不忍,只一瞬,便又扭过头来,指尖掐着掌心愈发用力。
她不能在此刻退缩。
赵听淮擡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算好,才彻底将白布掀开来,露出了整具尸体。
江南晨自幼与赵安淮一起长大,南山堂也是混迹多年,多少懂一些。
他转身将木箱打开,从中取出验尸工具一一摆开,银针丶小秤丶薄刃刀丶镊子丶骨剪丶铜尺,还有一叠桑皮纸和笔墨。
“说来,这些还是赵伯父留下来的东西,自他走後,你怕是都没打开过吧。”江南晨拈了拈上面的灰尘,拿了帕子简单擦拭了一番。
赵听淮嗯了一声,神色复杂的看了眼木箱,“他在世时也不常用。”
想了想,他擡头看向祝平安,手指着每样器具说了一遍名字。
“你只需先记住名字,只馀它们是干什麽的,往後再教你。”
祝平安点了点头。
衆人目光再次聚集在女尸身上,徐郎君站在脚尾,与站在头部的江南晨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凝重。
赵听淮深吸一口气,随即开始从上到下的观察整具尸体。
“倚红楼女尸,年岁约十八,身长七尺一寸,尸斑暗紫,集中在背部及臀部,手指按压不退,推测死亡时间约十三个时辰。”
“体表无显着无伤外伤,指甲缝内无皮屑血污。”他擡起女子的手仔细检查,“十指纤细,无劳作痕迹,与李小娘子略有薄茧的手不一样。”
江南晨执笔记录的手顿住,看着他疑惑问道:“你何时看人家李小娘子的手了?”
“把脉的时候。”赵听淮语气平淡。
“那……这个女子要不就是常年待在倚红楼被培养的姑娘,要不就是……被拐来的富家女郎。”徐郎君摸着下巴推测道。
赵听淮笃定道:“是被拐来的。”
他眼眸掠过女子微微隆起的腹部时,出声解释道:“这般纤细的手,需得从小养着,要不就是养了两三年以上,但是两三年前,进倚红楼的女子都会被灌上几碗的红花,等她们完全不能孕育後才会接客。”
他伸手按压女子的腹部,语气依旧平稳,“可这位女子,已怀孕两月。”
“也就是说,若是倚红楼的姑娘,她根本不会有孕。”徐郎君眉头紧蹙,冷声说道。
赵听淮点了点头,取过银针在火烛上来回烧过,小心的刺入了死者腹部,停了一会儿拔出来,银针并未变黑,“不是中毒而死。”
他拿起镊子走到女子头部,看了眼还在奋笔疾书的江南晨,直接伸手推了推,“让让。”
“啊?”江南晨擡起头一脸懵,见他挤着自己,急忙退後,“哦哦。”然後又低头写着。
赵听淮微微掰开女子的嘴唇,眉头不自觉地皱起,“平安,拿个火烛过来。”
“我来吧。”徐郎君拦住要去拿火烛的祝平安,自己拿了一个走到赵听淮的身边,“你年纪还小,头一次的别被吓着了。”
他举着活着放在女子嘴唇边,以便赵听淮能看清楚,自己也弯着腰看着。
却见赵听淮复杂的看着自己,神色晦暗不明。
徐郎君莫名感到一阵心虚,摸了摸鼻尖道:“江郎君说她还小的,而且……女孩子第一次验尸,先在旁边看着吧,别晚上做了噩梦再吓着。”
“我……”祝平安闻言,对着徐郎君感激的笑了笑,“我现在确实有点怕。”
她此刻离着尸体只一步远,只敢囫囵的瞧着,半点不敢仔细看,之前还是太高估自己了,她一擡头,目光对上赵听淮,无奈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