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哭。
简放下了手中的的东西,看向我,“弗瑞。”
我想,我应该暂时放下笔,走入其中了,走入那一片迷茫的丶哭着的丶喊着的大雾中去。
……
门在我身後合上,发出沉闷的轻响。
那哭声不再隐约,它变得具体,是年轻女声的力竭,被淹没在更庞大的丶男人们愤怒的吼声里。
“公平!”“平等!”“面包!”
简走在我身侧,没有说话,只是将一条薄围巾递给我。
我接过,围在口鼻处。我们相视一眼,便步入了人流。
雾比在窗後看到的更浓,它不再是景象,而是实体。它粘在皮肤上,钻进肺里,让每一次呼吸都带上重量。
人影在昏黄的光晕里晃动。标语牌在雾气中忽隐忽现。
我们并非走向他们,而是融入他们。
一个女孩撞到了我的肩膀,她大概和瑞秋儿一般年纪,脸上没有精致的妆容,只有被泪水冲出沟壑的煤灰与愤怒。
她手里没有标语,只是徒劳地攥着拳头,朝着某个看不见的方向嘶喊,她的声音加入那片巨大的声浪,立刻被吞没,成为它的一部分。
我看见了我们的朋友,怀特警探。
他站在街角,没有穿制服,只是一件皱巴巴的旧外套。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锁,看着眼前涌动的人群,像是一个看着潮水却无力阻拦的守夜人。
他的目光扫过我,短暂地停留,然後移开。他并非敌人,他只是另一个被夹在中间的人。
简碰了碰我的手臂。
她指向不远处,几个面色黧黑的男人们正试图将一位几近虚脱的老妇搀扶到路边。
他们的罢工不只是为了更高的工钱,或许也为了能活着看到孩子不再需要下矿的那一天。
而我们,我们在这里,又是为了什麽?
口号声依旧震耳,但那哭声,我再也分辨不出了。
它已经消散,或者说,它已经渗入了每一个人的呼吸里,变成了这巨大抗议声中那无法剥离的悲怆底色。
我没有喊口号。
我只是站着,看着,感受着这雾,这声音,这颤抖的土地。
存在,本身即是一种立场。
格登公司那冰冷高大的办公楼,就在雾气的尽头,若隐若现。它或许以为这只是一阵很快就会过去的喧嚣。
但它错了。
时代的车轮之下,没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无论是写下它的,还是走入它的。
雾更浓了。而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
或许我们都会老去,记忆会模糊,照片会泛黄。但文字记住了那些时刻,记住了无数曾奋斗或者正在奋斗的人们。
而口红管在一次次的旋出与退回中,终会耗尽。
但没关系。总会有人,在实验室里,在工厂中,在书桌前,再次将它填满。
那抹红色,永远不会在这片土地上绝迹。
它会一次次被点燃,被涂抹,被看见。
成为吻,成为伤口,成为呐喊。
成为历史沉默卷轴上,一枚永不褪色的丶猩红的签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