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贺斐之处理完手头事,坐进马车,吩咐车夫去往城南客栈。
夕阳晚照,竹影映榥,邻家郎君迎霞来,该是多么美好的场景,曾经的沈余音深觉如此,可如今,只觉一切荒唐,绮丽春景成了连片疮痍。
她坐在床边,看着贺斐之出现在门口。
廊沿流入的灯火中,一袭棕榈纹玄黑对襟织金长衫,长身玉立,如璁如珩,俊美非凡。
许久未见,他再不是当初那个走马观花、肆意洒脱的少年郎,他的神情不再蕴藉,周身的气场也不再温煦。
他变了,变成了令敌军闻风丧胆的大周朝统帅,手上不知沾了多少血。
这五年,她在教坊司度日如年,在地牢里提心吊胆,而他战功赫赫,扶摇直上。他们之间,再也不是一巷之隔的邻里。他们之间,隔着迢迢星河。
自她坠落,他从未踏入教坊司,从未表达过一丁点的关切。
愤恨涌上心头,沈余音猛地站起身,抓起枕头砸了过去,“贺斐之,你还有脸过来!”
半空打落枕头的人,不是贺斐之,而是盛远。
“沈姑娘自重!是你口口声声要见大都督,见到了人怎还撒起了泼?!”
一个人的愤怒可抵千军万马,沈余音像杀红眼的卒,不管不顾地冲过去,在与盛远的推搡中,大喊道:“贺敬捏造诽谤,销毁证据,害我沈氏百余人成了冤死鬼!你们贺氏的人,心都是黑的,黑的!”
五年的痛苦无处发泄,这一刻全都倾泻而出。
教坊司不比此处,容不得人伤春悲秋,稍有反抗,就会遭受毒打。去那里寻欢作乐的官员,也多是不走心的,酒桌上的过客罢了。
沈余音怒目着触手不可及的贺斐之,被盛远拦腰推坐在床边。
她紧握拳头,双眼通红,恨不能与门口的男子玉石俱焚。
盛远喘着粗气,没曾想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会有这么大的蛮力,是愤怒到了份儿上才会爆发的能量吧。
“沈姑娘莫要一概否定,大都督这些年一直在查找当年消失的两个人证,其中一个已有眉目。”
“五年了,仅仅是有眉目?现在还来诓骗我,当我是三岁孩子?”
盛远都替贺斐之感到不值,但有些事还是要让她知道的,“且不说寻认证,就说你在教坊司的头四年,若非受了大都督的暗中保护,你以为你能清白地走出来?”
“保护?”沈余音冷笑,“我被长公主的人强行带出教坊司,怎么没见你们出现?”
那些时日,先帝驾崩,大都督为了稳住少帝的皇位,数日数夜不得休,控制了朝野内外的秩序,避免了各地诸侯王趁机造反。整个三大营全都严阵以待,确实疏忽了对沈余音的保护。
可盛远刚要解释,却被门口的男子打断。
“盛远,不必解释。”
贺斐之不需要被理解,即便被理解,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