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执徐仰面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是太久没谈恋爱,已经看不清真相了,还是在自欺欺人。去洛阳那天,他是第一次看到秦天和童仲元在一起的样子。她客气丶克制丶小心翼翼。她时不时地看他的脸色,在暗处讨好他,就像一个刚刚毕业没有自信的小女生。她对童仲元的神态举止既不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发小,也不是保持社交距离的同事。他曾经见过这样的她,在很久很久以前。窗外阴雨绵绵,她静悄悄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的办公桌上多了一把雨伞;平安夜,她窘迫地递给他一个包装好的苹果,轻声说有人送了她两张电影票。她越说越轻,直到停下,无声地望着脚尖,等着他的回答。
他擡起手臂挡住了脸。这样的她,他曾经见过的。
悠扬摇摆的Jazz,淡淡的薰衣草香气。童仲元枕着双臂慵懒地躺在床上。这让人心满意足的周末晨光。他睁开眼,对站在床边俯视着他的秦天道:“这张还不错,你试试?”
秦天别过脸。怎麽会变这样,她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和他一起买床垫吗。
“不用了,你觉得好就行。”
“哦。我试了太多张床,感觉有点不准了。”
销售阿姨满脸笑容道:“这张床垫的硬度是7级,比刚刚那张硬2度,有保护腰椎的作用。,看个人喜欢。”
秦天心道就半年时间买这麽贵的床垫,换了是她,哪怕睡沙发也能对付。上次是谁说哪里都能睡的。不管哪张,赶紧买单走人吧。
销售阿姨见的人多了。眼下这对年轻人不是为结婚而来的,估计是准备同居,所以小姑娘有点不好意思试睡。但付钱的显然是那个帅哥,只等着他女朋友做决定。
“小姑娘,我家床垫都是独立弹簧的,不管怎麽翻身,都不会影响旁边的人。你睡一下试试,看看喜欢哪张。”
秦天被她噎住了。都说了不是她要买!她只好再强调一遍。
“是他睡,跟我没关系。他觉得好就行。”
销售忙不叠点头笑道:“对对对。是的是的。其实都好的,所以才拿不定主意。你帮你朋友拿拿主意。”
秦天无语到家了。这销售话里话外和脸上的表情都在说,我懂,我都懂。她求助地把目光投向童仲元。童仲元却刚好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头发丝微微颤动。
童仲元抱着臂闷笑不已,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秦天要是下不来台恼羞成怒,那就弄巧成拙了。
在销售一脸殷勤期待的目光下,秦天叹了口气,躺到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上贴着的广告。她闭上眼感受腰背部的支撑力。这床垫是真的很舒服啊,她家那张床垫睡了七八年有点塌了,或许是时候换张床垫了。
她满足的做了个深呼吸,吐出绵长的鼻息。她有种感觉,再闭着眼她会睡着。她调整了一下睡姿,不情愿地睁开了眼。霎时一张熟悉的脸扑进眼帘。秦天吓了一跳。童仲元不知道什麽时候已经翻过身来,他的脸近在咫尺,笑意盈盈地凝视着她。
“舒服吗?”
他低沉柔软的声音像羽毛拂过她的嘴唇,细微的,痒痒的。
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浓睫像花瓣一样打开。琥珀色的瞳孔一丝一丝,层层叠叠,象一簇绚烂盛放的烟花。很美很美。
他一瞬不移地看着她,眸光直达她的眼底。轻声慢语。
“看来翻身的确不会影响旁边的人。”
他没说什麽,他只是在客观评价这张床垫。但他的声音轻得像呢喃,他的眼神如浩瀚深空,眼底有璀璨星光和她。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呼吸也暂停了。他的目光如同静谧又滂湃的引力,将试图逃离的小行星拉回轨道。
“小姑娘,怎麽样?喜欢吗?”销售阿姨笑咪咪地问。
她坐了起来。摸到自己的头辫,把头发解开又重新绑起来。
“挺好的。就它吧。”
这家商场隔壁就是宜家。秦天一路逛着,时不时看一下手机备忘录。她昨天睡不着,就把他租的房子想了一遍。窗帘要换一下,太旧了,还不遮光。客厅的瓷砖又难看又凉,要买几块地毯盖起来。沙发坐起来有点塌陷,但这没办法,换沙发代价有点大,毕竟只租半年。要改善的地方太多,这个双休就搬过来太急了。只好在软装上下点功夫。
秦天时不时停下来,摸摸面料,翻翻吊牌。童仲元推着车伴她左右,亦步亦趋,骨节分明的手指逐一掠过一幅幅窗帘,一张张地毯。几百盏吊灯高高低低垂在空中,像一轮轮即将迎来黄昏的落日,温暖的,明耀的。她仰着头,轻盈地穿过错落的吊灯,身影时隐时现。他追随着她,拨开光晕,捕捉那一抹纤细,那一段修长莹白的後颈,毛茸茸的绒发。
她停下脚步,捧着一轮满月回眸看他。透明的手指,温柔的浅笑。
“房间的灯换成这盏怎麽样?”
他站到她身边。她身上温暖的没药香气沁入他的呼吸中。他伸手碰到满月灯,他的指尖与她一样变得透明。
“我喜欢。”他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