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童仲元走过去的那刻起,一桌的人都在看他。国博的华馆长,周馆长都在,之前正和郑丙聊天,看到童仲元来了,两人纷纷起立握手。尤其周馆长,和童仲元也算有过几面之缘,寒暄了几句。
郑丙没有站起来。在修复领域他是长辈,以他的资历,当是童仲元先来请安。
童仲元和华馆周馆打完招呼後,就在周馆边上的空位安静地坐下了。论理,童仲元远道而来,这一桌的人也不认识,作为东道主,周馆长应当为他引荐一番。但他来得晚,已经开席了。尤其是郑丙正饿着肚子,想必火气不会小。还是等吃起来,气氛暖和了再说。
宋岁阳也坐回来了,童仲元来了,意味着终于要开席了。
在这里,她是唯一一个和童仲元相处过半年以上的人。此刻的童仲面带浅笑,神情礼貌疏淡,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现在心情不好,可她小动物般的直觉告诉她,师傅现在很不爽。难不成又想女朋友了?这才刚来几小时啊。
开始上热菜了,她最期待的北京烤鸭也推着个小车过来了。大厨手持片刀,手起刀落,逮着香喷喷的鸭子片了起来。
宋岁阳坐在童仲元的右手边,心想等鸭子来了,她先赶紧给师傅包上一个,接下来就可以放飞了。
那一头,郑丙和另外几个专家也喝着酒聊起来了。
“郑老,今天开心,咱不提这些不痛快的事。来来,喝酒。”
郑丙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把空杯子按在酒桌上。
一个专家一边给他满上,一边拱火。
“换了以前,我们年轻那会儿,见了前辈那是毕恭毕敬。别说是主动请安,都没有上桌的道理。”
他的声音不响,但周馆长离得近,还是听到了。心道再不出面要糟,便笑着对童仲元说:“童老师是从国外回来的,这边人头都不熟。大家都特别想认识您,我为你们介绍一下?”
童仲元惦记着秦天和学生吃饭的事,只想速速完成任务回房间打电话。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周馆长开了口,他只得从命。
“那就有劳周馆长引荐了。”
周馆长清了清嗓子,道:“各位,给大家介绍个人,大家应该已经注意到了,这一位是从上博来的童老师。这次的元青花凤首扁壶就是他修复的。童老师,这位呢,是文化部的陈处长,旁边那位是全国着名的……”
童仲元跟随着周馆长逐一问候握手。直到了郑丙面前。郑丙正端着酒杯大剌剌坐着,完全没有站起来的意思。
“童老师,这位是郑老,修复界的老前辈。咱们修复界没人不知道他的大名!郑老,这位您也熟悉,贺老的公子。年轻有为啊。”
童仲元心知这一位,不是伸手就能相握的,不过他可没有敬酒的习惯。他仍是伸出手,微笑道:“郑老是修复界泰斗,传奇人物。今日得见,三生有幸。”
果然,郑丙一动不动,视他为空气,更别说握手了。
童仲元笑笑收回手,若无其事地走回自己的座位,举筷吃了块烤鸭皮。
一整桌的人都安静了。虽然是郑丙先发的难,但他德高望重,和童仲元差了辈份,不肯握手也正常。童仲元作为晚辈,难道不该立即拿来酒杯为郑老敬杯酒吗?!郑老不握手,他居然就这麽走了,还吃上了。
宋岁阳拿纸巾握着嘴,怕自己笑出声。她从没见过童仲元受人拿捏,除了秦天。这老登想在他面前摆谱,门都没有!
郑丙显然没料到,他不过是小小地给童仲元点颜色,姿态高了点。却不想童仲元不仅没给他台阶下来,连梯子也抽了。而且还是在一群领导和同僚的面前。这叫他脸往哪儿搁!
“华馆长,今天我受国博的邀请过来,说是要出席庆功宴。庆什麽功呢?庆功咱们的国宝元青花凤首扁壶被修好了?明天,所有人,都要看到这个所谓被‘修好’的青花瓶。而现在,我们这一大帮修复专家丶文物保护专家都在干吗?都坐在这儿敢怒不敢言!”
“郑老郑老,”华馆长赶紧按住他的手,”咱们今天就是来随便吃顿饭,不说这些。来来,我敬你一杯。”
郑丙眼角的馀光扫到童仲元,他正在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包了一个鸭饼,显然没在听他的教诲,邪火哪儿还压得住。他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不仅这桌的人都愣住,其他几桌的人也望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