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还有别的声音,是属于冯千羽的,那声音似乎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传到他的耳中自然就有些模糊不清,但他还是勉强听清了几个字眼。
“江照林——让戚寒声去——!”
冯千羽发现不对劲,是在踏上连廊时。
自她和须无带着纳兰旻回朔月门后,纳兰旻一直精神不太好,那些惯常爱玩的爱吃的他都不再搭理。
须无好面子,更何况江照林还是个小辈,他能冷着脸与江照林嘴硬,但如今面对冯千羽和纳兰旻,他又觉得亏欠。
纳兰旻幼年刚来朔月门时,长得乖巧,嘴也甜,漂亮话一句接一句的来,将朔月门上下都哄得开怀,那时须无是真的喜爱这个弟子,对他可谓是百依百顺。
现在须无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时日,可惜纳兰旻已经不再是曾经的小孩儿,他只准许送饭的弟子和冯千羽的靠近。
一开始,须无端着精心准备的好东西,跟在冯千羽后面,前脚他刚踏进房间,后脚方才还坐在窗前发呆的纳兰旻就一头钻进了被窝,连个脸也不愿意露。
冯千羽选择直接上手去掏他的被窝,奈何他紧紧扒住自己脑袋上的被子不放,冯千羽也不好用强,只能眼神示意须无,让他是否先出去,改日再来。
须无冷着个脸,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放下盘子,一脸木然地出去了。
等他的脚步声远去,冯千羽再去揪纳兰旻身上的被子,这下倒是毫无阻碍,露出了纳兰旻那张有些闷得发红的脸。
冯千羽扯开他的衣袖,瞧他的伤,见恢复的不错才满意点点头,按着他将药给灌了下去。
收了碗,冯千羽状似无意地问道:“又要到门中弟子考核的日子了,你先前不是还念着,要去给那个经常送你糖糕吃的小弟子加油?”
纳兰旻低着头,“他挺厉害的,没有我的鼓励应该也能通过考核。”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今日碰到他了,人家还托我给你送新鲜的糖糕呢。”冯千羽单手捧着一个小木盒递到纳兰旻眼前,“你要是言而无信,以后可没这么好吃的糖糕了。”
糖糕是那小弟子母亲自己做的,味道与外边卖的不大一样,每隔一段时间就会送一点来,纳兰旻偶然路过闻着了味儿,死乞白赖要摸出身上的宝贝与人家换。
小弟子自是认识纳兰旻的,哪里敢换,只说送给他吃,纳兰旻记住了时间,每次小弟子家里人送东西来,他都要凑上去。
久而久之,两人倒是成为了朋友。
纳兰旻整个人焉焉的,他伸手打开盒盖子,摸出一块糖糕尝了尝,还是以前的味道,吃了甜的,心情也变好了一点。
“那好吧,”纳兰旻眯着眼睛,去扒拉冯千羽的手臂,可怜兮兮地道:“那师姐陪我去吧。”
他力气还挺大,冯千羽一时抽不出手臂,用另一只手拍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忘了,我是考官之一。”
“你跟我坐一起,也不影响给弟子们打分,当然,我也可以跟你坐一处。”
冯千羽不理他,一把抽出自己的手臂,端起碗朝外走去。
“别贫,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修养,”她走之前还将须无留下的东西挪过来,“喏,还是看看吧。”
冯千羽跨出门槛,往主殿走去,她还要去向须无说明纳兰旻的情况。
像今日这样纳兰旻对须无避而不见的情况,这段时间已经发生了许多次,劳心劳神的冯千羽每次都要被须无叫过去。
刚开始那几次,冯千羽都回到自己的住处歇了一会儿了,又被弟子通知须无找她有事。
等到次数多了,她已经非常自觉,一从纳兰旻住处出来就往须无那儿去。
这次也不例外,外边儿守门的小弟子恭敬地喊了一声大师姐慢走,冯千羽点点头,吩咐他们看好纳兰旻,就踏上与往日一样的路。
路中有一段连廊,垂下的屋檐上雕着各式各样的妖兽,那是每次考核中夺得魁首的弟子亲自雕刻上去的自己击败的妖兽。
弟子们每每路过这里时,总会艳羡地抬头望几眼,阳光透过雕花照射在地面的砖石上,踏在其上,仿佛修炼之路便能就此一帆风顺。
然而今日这里却有些不同,冯千羽敏锐地感觉到了。
灰黑色的细小颗粒从远处飘来,离连廊还很远,很难发现,却遮挡了一部分光线。
正好有弟子路过,嘟囔了一句:“今日天色黑得有些快了。”
冯千羽脚步一顿,猛地抬头望去,与此同时,纳兰旻的院子的方向传来一阵密集而尖锐的哭叫声——
那是纳兰旻的声音。
守门的弟子面色发白,不敢进去,见她还没走远,大声喊道:“师姐!纳兰师兄他——”
他话还没喊完,冯千羽就已经快步奔回来,夺门而入。
原本还好好坐在床上的纳兰旻,此刻正趴在地上,他的腿不自然的弯折着,手指费力地扣着地面往前爬去,指甲外翻,原本还没长好的断指也又添新伤,留下了两道深色的血痕。
他听到声响,朝着发出声响的方向抬起头来,冯千羽看到他脸的第一眼就心里一惊,只见他的双目发白,流下两行血泪,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这是失明的征兆。
她一直都知道,神算若是算过头,总会在身上添一道道或深或浅的伤痕,但自纳兰旻觉醒以来,还从来没这么严重过。
与之相比,从前那些让纳兰旻哭闹着朝她讨关心的伤完全是小儿科。
冯千羽过去伸手要将他扶起,却被纳兰旻重重地拽住了手,不再是先前那样玩笑的力度,而是很重地扣住了她的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