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他是你哥哥,你说话就好?听了,你爸说话就好?听了!?你们全都?怨我!全都?怨我好?了,我不该生他,我不该生你!”
黎晓吓得赶紧躲回屋里去,她不动?还好?,她一动?秦双反而看见她了。
“行?了,走吧,就当没这个儿子?!”
启鹏这话不止说过一次了,秦双懒得理会他,只是看着那扇匆匆关上的门,院里菜畦青绿,窗户明净,随风还飘来一点甜香味。
秦双转身想回去再同启星说几句话的,只启耀叫道:“妈,走吧,我下午还跟同学约了出去玩呢!我早说我不来了,这要来不及了!”
“走走走。”启鹏招招手。
秦双想启星也?在气头上,改天再来好?了,走之前又盯了黎家一眼。
过了好?一会,黎家的门开了,黎晓手里还拿着那碗糖煎番薯,紧张得都?忘了放下。
她探出头看了看,又转身回屋里走到?墙角的纸箱边蹲下。
黎晓掀开那条小被子?,拣出了两个红熟柿子?,其中有一个太熟了些,又压在了下面,所以顶盖附近的果皮微微裂开,另外一个就熟得正好?,连手感都?很完美,表皮整体光滑但?又微微皱,皮质的手感包裹着稀软的果肉,如果有这种?手感但?又捏不爆的捏捏,那应该能有销路的。
受郑秋芬的影响,黎晓觉得拿一只柿子?去感觉怪怪的,总得一双才对。
“心情不好?,得多吃甜的,算了,只裂了一点点,不丑。”
黎晓一碗端了柿子?,一碗盛着糖煎番薯,她没有去叔婆家,而是走到?了秦家的巷弄口。
巷子?里空空,但?黎晓还是走了进去,走得一半的时候,她果然?看见启星一动?不动?地坐在巷末的河埠头台阶上,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藤枝在点拨水面。
黎晓走了过去,她脚步很轻,但?是巷道一拢,天然?就会放大声?音。
启星微微挺了挺身体,没有回头。
“你要说什么?改天行?吗?”
黎晓小心翼翼将碗放在启星身侧,道:“我做的糖煎番薯,你快吃吧,少了点芝麻,不比我奶奶做得香。”
这已经很多废话了,但?黎晓还没说完,“还有柿子?,是我捂熟的。”
她其实打小就话多!是硬生生给磨少的!但?在熟人跟前她还是那么话多,只不过她也?没几个熟人。
启星偏头看那只小碗里的几只金红番薯,玻璃糖壳亮晶晶的,甜蜜轻盈。
“你以前坐在这的时候,在想什么?”
黎晓已经直起身要走了,但?听见他这样问?,不由自主又蹲下身,看着眼前沉静的河面,道:“跳进去。”
启星蓦地转眸看她,黎晓只是微微笑?,“游个来回。”
她绝不会想到?去死。
因?为她太知道死亡并不仅仅是暮年的结局,而是随机掉落的厄运。
那几年到?处都?在发展经济,水体各种?污染和?富营养化,绿藻水草像锈斑一样牢牢扒在水面上,根本不能游泳。
有一年端午节游龙舟,启星和?黎晓在这守着龙舟经过,鼓声?激昂,他俩翘首以盼,就见那浆板齐挥打得水花四溅,两人一惊,齐齐转身,启星挡在黎晓身后,被溅了满背的脏水,当天下午皮肤上就冒出许多红包包来,像是被花蚊子?咬过,又肿又痒。
黎晓再端粽子?来时,就见他光着上身趴在院中竹椅上,秦阿公正在给他抹药,背上那个白啊,在阳光下几乎都?有点刺眼了。
‘怎么突然?想起这事来?’黎晓捡起一粒小石子?朝河中央扔过去,‘咚’一声?,泛起涟漪阵阵。
启星尝了一块糖煎番薯,说:“不错。”
黎晓刚要笑?,他又说:“谢谢。”
口吻倒不是客套,神情也?并不疏离,只是很平静。
黎晓抿了抿唇,意识到?启星也?许同她想得一样,他们是可以做朋友的。
“好?吃下回我再做,冬天就是番薯多,帮吃都?算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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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后,潺坑村几乎是每日都会有晨雾,尤其是小雪节气前?后,雾气浓得?像云壁。
这样的天气黎晓太熟悉了?,有多少个早晨都是这样,天上的云掉在了?地?上,云和?水,溪和?雾。
她和?启星一起去?上学?,走着走着,黎晓总会生出一种?错觉来,这个白茫茫的世界好?像只剩下启星一个人陪着她了?。
离远了?别说是电瓶车,大卡都看不见,黎晓只能?看见车尾灯停在那一亮一亮的,启星还?是这个点出门,不管是跟亲爹大战了?一场,还?是大雾伸手不见五指,怎么着都要上班。
他好?像穿了?件明亮的柠檬黄冲锋衣,在雾里越来越显眼了?,黎晓看着他朝自家走来,手里端着前?天装柿子和?糖煎番薯的两只碗,碗里是满的,不知道给她送了?什?么来。
见启星站起身往外走去?,黎晓从?阳台‘哒哒’跑进屋里来,又‘咚咚’下楼去?看。
咪咪看着忽然起飞的主人,把小半个大脸卡进阳台围墙的镂空花里往下看了?看。
启星仰首正看它,往回踱了?几步,抬头对咪咪摆了?摆手,示意它进屋去?。
黎晓一开门,启星竟然还?没走,看姿态似乎是被她的小菜圃留住了?脚步。
菜圃里雾浓浓,初冬时节,葱葱茏茏,这里此时很?像是森林女巫的苗圃。
而那小女巫刚起床,面颊上还?有从?被窝里带出来的两团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