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大理寺,记得秦渊。她知道秦渊如今是大理寺卿,但不知道李玄鹤三番两次提起的师父,也是秦渊。
当年师父死在司天阁,千年神殿付之一炬,她在棺材铺里听说消息,违抗师命,偷偷回了司天阁,只是还未靠近,便在山林中遇到了不知在搜捕什么的大理寺少卿。要不是姜拯跟在她身后,为她遮掩,她定会被秦渊现身份。
那时的她并不知道秦渊的名字,只是听他身边人喊了他少卿大人。
再后来,司天阁的案子以意外结案,她也知道了那日瞧见的大理寺少卿,名叫秦渊。
她下山后,司天阁只剩了师父一人。师父那人掐指一算便可事无巨细知晓未来几日生的所有事,他怎么可能会死在意外中?这么蹊跷的案子,秦渊在司天阁附近探查了那么久,却没找到蛛丝马迹,最后竟要以意外结案,岂不荒谬?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兴许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也说不定。
她不知道秦渊是否和司天阁的案子有关,但她亦无法当作什么都没生过,她只能抓住这唯一的稻草,没有具体缘由的,讨厌了他这么多年。
李玄鹤坐在一旁,小心翼翼看她,半晌试探着问:“你可是认识我师父?”
这句话仿佛是一扇门,推开后俱是那年的潮湿泥泞。
捅破天般的大雨,被逐出师门的狼狈,与流离失所的百姓同行但不知往何处去的绝望……和站在山下,司天阁就在眼前,却再无法靠近回去的无奈。
荀舒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干脆便不说话,转头掀开窗上的竹帘,探头向外看去。李玄鹤见她不想回答,便也不再询问,将满室寂静留给了她。
马车驶过坊市的青石道,踩着夕阳,晃晃悠悠向热闹处驶去,街道两边逐渐出现熙攘热闹的铺子,铺门前悬着的幌子随风舒展。贩夫走卒走街串巷,
吆喝声穿越熙攘人群,飞入马车中,驱散几分荀舒心头的烦闷,终将此事再次短暂放下,不再纠结。
马车停在集市口时,月牙已高悬。荀舒跟着李玄鹤穿越拥挤人群,看着街边玲琅满目的商品,架子上闪闪亮的花灯,忍不住道:“今日怎么人这般多?竟还有花灯。”
“今日是乞巧节,听说最是热闹。”李玄鹤将她拥在怀中,为她隔挡开人群,“前几日我便想着今日要带你来,却没想到昨日府中生了那样的事,只能借着外出办案,偷偷带你来。”
“竟又到了乞巧节啊……这一年过得可真快。”荀舒感叹道,“京城果然繁华,竟有这么多漂亮花灯。不过你既说是偷偷来的,万一在这里碰到了认识的人,又该要怎么办?”
李玄鹤沉思片刻,瞥见一旁摊子上摆着的各式各样的面具。他拉着荀舒到摊位前,选了个狸猫的面具为她戴上,笑道:“这便无人能认出咱们了。阿舒也为我选一个吧。”
荀舒的视线扫过面前铺陈在桌上的面具,又看向被高高悬挂在一旁的那些,终于瞧见一个喜欢的。
那面具被挂在最高处,她踮起脚去拿,依旧差了一丁点距离。
李玄鹤望着被荀舒选中的那只兔子面具,盯着两只粉粉嫩嫩的耳朵看了半晌,声音中有几分迟疑:“阿舒,这是给小娘子们准备的,可能选个其他样式的?那只英武的狼妖面具就不错,再不济,那只恶鬼的也可以。”
荀舒顿住,转过头看向李玄鹤:“你不喜欢我选的面具?”
她戴着狸猫面具,李玄鹤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能透过面具眼睛处的两个圆洞,瞧见她眨啊眨的眸子,以及眸中映出的他的笑脸。
仿佛她的眼中心中全部都是他。
李玄鹤心跳停了一瞬,瞬间哑了声音,认命道:“……阿舒选的,自然是喜欢的。”他伸出手臂,轻松将那面具取下,递到荀舒手中后,微微弯下腰,将脸凑到荀舒面前,笑眯眯道,“此处无镜子,我瞧不见。既然是阿舒为我选的,阿舒可能帮我戴上?”
一旁的店家默默将铜镜藏到桌子下。
荀舒自然没瞧见店家的小动作,她的所有目光皆汇集在面前人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