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摊子的钱娘子正往铜鏊子上摊面糊,“这两日你没来,我敲起鸡蛋手都没劲。”
她往饼上撒葱花,眼里满是笑意,“说真的,还得谢你。你瞧我家那小子这阵子竟像换了个人似的。从前一到夏日就蔫得像晒过的菜叶,走两步路就喘。这几日倒好,最近跟他爹总是去市集买东西,来回足有四五里地,回来竟脸不红气不喘的。家里的水缸也不需要他爹挑了,下学一眨眼的功夫,全满了。倒把他爹惊得直摸他额头,怕不是中了邪。”
卫锦云正用油纸给客人包糕点,一边包一边回,“最近吴公子瞧着确实精神了不少。。。。。。谢我做什么。”
“嗐,我知晓的,我知晓的。”
老郭在不远处摇着蒲扇直乐呵,“生哥儿一大早就在府学门口扎马步呢。旁的那几位与他说笑,说结实有力气的后生好,膀子上有肉叫人瞧了指定喜欢。”
他寻常时来摆摊最早的那一个,学子们一到府学门口,就喜欢往他这儿跑,吃上一碗饮子配朝食。最近老见一帮学子里拥在门口,给吴生练体魄呢。摆了这么这么久的摊,这里的每个人他都叫得上名,连他们的性子都摸得一清二楚。
吴生这小子本来就体弱,才进府学的时候蔫了吧唧跟豆芽菜似的,全凭周围唐殷那几个小子每日带着,身板上才渐渐有肉了。如今这模样,不知晓是真有姑娘家家喜欢膀子上有肉的,还是他们故意起哄带他强身健体。总之,这瞧起来一日比一日黑了,却精神了。
卫锦云“啊”了一声,继续包点心。卫芙菱在一旁将铜板扔进罐子里,撞得丁零当啷响。
鸡蛋饼摊子下的泥炉点着,炭火烘得钱娘子额上的汗滴滴答答往下淌,连褙子都汗湿了。卫芙蕖倒了一碗茶,递到钱娘子跟前,“钱婶婶吃碗茶水。”
原本钱娘子是自带茶水的,放在家中水缸里凉着,喝起来也适意。如今壶里的茶被这毒太阳和泥炉这么一烤,说是刚烧滚的都不为过。
她擦擦脸上的汗,夸了句“真乖”,给姐妹俩摊了个糖饼放在碗里尝。
“你也是辛苦。”
老郭拎着茶壶过来,往钱娘子一饮而尽的茶碗中又添一碗,“这天气一日比一日毒,眼瞅着就要大暑了。昨儿后半夜我起来挑水,那潮气都能黏在身上,更别说白日里了。”
“他能多读些书,我这再热着也值。”
钱娘子新搅了一些面糊,眼角笑出几缕皱纹,“好在他是个懂事的,不争不抢。眼瞧着下学了,我再给他们摊些饼子,读书费脑子饿着呢。”
老郭扇着蒲扇,跟着夸赞了几句“生哥儿学问大着,日后你有福气”,他瞅着卫锦云摊子排队的人渐渐多起来,又道,“卫小娘子这点心也是受欢迎,天越热买的人越多。方才我那还有个老主顾说,买几块回去,就着新沏的茶慢慢吃。”
“不全凭您老照应着。”
卫锦云回道,“您那吃饮子的多,我这卖点心的跟着也多。”
“属你嘴利索。”
老郭乐了几声,重新回自个儿香饮子摊上去了。
卫锦云今日特意每样糕点比寻常数量多添了二十只,到了府学下学,才堪堪有些剩余留给他们。
“你怕是猴子王!”
祝芝山跟在吴生后头,大口喘气,“夫子问起学问来时,怎么没见着你这般有劲头,光向我使眼色了。”
“娘,今日要二十五只鸡蛋饼。”
“这么多?”
钱娘子一听,先将摊好的塞进吴生手里,而后立刻忙着打鸡蛋,摊面糊,连脸上的汗都来不及擦。
吴生一边将鸡蛋饼给同窗,一边收钱,“昨日荷花节上,山长说我做的咏荷词做得最妙,近来的学问也有长进,可是勤学苦读了。唐兄私下跟他们说我是。。。。。。”
“吃鸡蛋饼吃的。”
祝芝山捏着一块薄荷夹糕笑得几乎要掉到卫锦云的柜台上,好在它粘手,被他一接又给接住塞进嘴里。
唐殷一阵夸夸其谈,将吴生家的鸡蛋饼夸得天花乱坠,说自己那时院试前,心里头紧张得很,那是夜不能寐,就怕自己考不好。直到一日,他尝了一口吴生家的鸡蛋饼,那忽然精神抖擞,脑子灵光,没几日就中了秀才。
说是子要是尝了这鸡蛋饼,论语都要改成论鸡蛋饼了。
“说到唐公子,他人哪里去了?”
卫锦云自个儿也忙着笑,左瞧右瞧的,竟找不到唐殷的半个身影。他原先赛跑,定是与祝芝山、吴生一起的。
“他呀。”
祝芝山朝着大排长龙的队伍后头大喊一声,“唐兄,卫小娘子找你呢。”
半晌后,一群学子中终于探出个举着折扇遮脸的脑袋。
“嗐,你是头一日见卫小娘子吗?”
祝芝山一块薄荷夹糕吃完,人还在笑,“你当举着佳人的团扇呢,这般娇羞。。。。。。放下来,让卫小娘子好好瞧瞧你。”
唐殷无奈地将挡在面前的折扇缓缓放下,眉眼未变,鼻梁还是那么挺,就是嘴唇瞧起来,有些厚实了。
“无良商人卖我的熏香,引些蝴蝶,它不好吗!”
画舫上,唐殷才吹完吴生家的鸡蛋饼,莲香引来蜂飞蝶舞,蝶飞往莲上,蜂飞向香香的他。
“没事的唐哥哥。”
卫芙蕖在一旁慢条斯理地翻书,“你这样瞧起来,非常的亲切。”
“嗯嗯。”卫芙菱跟着猛点头。
“亲切吗?”
唐殷问向面前以及身后众人。
“亲切亲切。”
众人猛掐一把大腿根子,齐刷刷点头。
“那我要两块蛋黄酥抚慰我受伤的心。”
唐殷收了折扇,伸出两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