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这样在暗处静静观察,保持着令人不安的距离,然後严格遵守着这个距离,绝不迈近。像鸟类的安全区域,在这个区域外你可以做任何事,但是一旦进入这个区域,鸟儿就会振翅高飞。对方就带给他这样的感觉。
他没有拉黑那个号码。
昨天晚上,他往那个号码里发了一条信息。
【明天见一面吧。】
而後什麽也没说,没有地址,没有时间,没有下文。
他来到因为天冷罕有人来的海岸,静静等待。
不需要任何约定,他知道谢嶂能找到自己的。
果不其然,身後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来人在他身後半米的位置站住,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只能望见陈懿的背影。
还是陈懿先开的口。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好。”谢嶂淡淡开口。
颇长的沉默後,察觉到这两人身上是真的一点食物都没有的海鸥,拍打着翅膀飞走,连唯一的旁观者都没有的码头,只剩下一站一坐两人。
陈懿的指腹缓缓摩挲咖啡杯温热杯壁:“没想到你说的放弃是那个放弃。他们说你是懦夫,你是吗?”
谢嶂站得板正,像一棵白衫木。
“是。”
没想到他认得这样干脆,陈懿原以为他还会为自己争辩一下,结果他直接承认,哽住,不知道接下来说什麽好。
“那当初又为什麽这麽决绝地投身进去?”
也许是时候说出实情,谢嶂低垂目光。
“我想,这样或许你会高看我一眼。”
听了这话,陈懿都要气笑了:“我是那麽势利眼的人?我只会更加看不起你!”
“是的,所以,我发现没有意义。”谢嶂说,“事业的高度,对我来说没有意义。但没有钱,我配不上你。”
尽管得到答案,但陈懿还是感觉有些奇怪,这里面有许多逻辑上的漏洞,谢嶂反常的根源,他千方百计地待在他附近,却从来不愿意和他见面接触。他受伤住院那会,池争被严厉打击报复到失去所有,报复手法精准,又在那麽恰到好处的时间点。
“池争的事情,是你做的对吗?”陈懿试探地问。
谢嶂的沉默,证实了这一点。
“你雇人串通罗玟,用违禁药品,让池争身败名裂。”怕东窗事发,也怕影响集团命运,所以在做完这一切後,着手准备退出。又或者利用自己的身份资源,本就是谢嶂进入继承候选人范围的目的。
“我本以为你会是更理智的人。”陈懿感觉天旋地转,他捂住脸,不敢相信。
“你疯了,你真的疯了。。。。。。”
“没有亲手杀掉他。”谢嶂自始至终没有半点动容,“我已经动用自己最大的理智。”
陈懿站起身,转过来,对着谢嶂大吼:“你真的很恐怖。我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他可以为了自己对池争死亡威胁,是不是也可以将扭曲的感情投射到自己身上?一个准杀人犯,他却还妄想和他聊聊。
陈懿发现,最傻的那个人是自己。
“不。”谢嶂的眼神柔和下来,他看着自己时常浏览的爱人,终于不再只是照片,而是活生生的人,他的怒容,都那样生动。
“我会一直干净。”
陈懿心里生出密密麻麻的恐惧,但他潜意识里又认为,这才是谢嶂最真实的样子。为了他的目的,他可以一直忍,一直忍,直到自己发觉并猜测。谢嶂不会撒谎,但他可以将所有关于自己的秘密带进棺材。
他一直以来都将自己僞装得如此和善丶易于相处。然後亲手一点点摧毁自己关于他的美好的记忆,转而用各式各样的甜蜜糖衣重铸脆弱堡垒。
陈懿发现自己其实一直知道,谢嶂就是这样的人。一切都有迹可循,但他为什麽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入他的陷阱?
“看在我为你,做了那麽多事情的份上。”谢嶂朝他伸出手,语气很坚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拒绝的背後是怎样的深渊,陈懿不敢去猜测。
他咬着唇,内心做了极大的挣扎。
最後,伸出手来,握住了对方伸来的手。
这样扭曲的关系,终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