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他已经习惯了江骛对他的好,突然有一天,江骛不再像从前那般对他好了,他这才会冒出这些不安惶恐的情绪来。
赵毅的离去是无法挽回的,若是当初陆然因为转专业被迫换寝室的时候,他能勇敢一点,发挥在蒲亦为他留存的人脉该多好。当初但凡他愿意挽留一下,陆然可能就留下来了。而他也不用尴尬地跟江骛单独相处这麽久,这才会引发後面一长串的矛盾。
他当时到底为何没有迈出这一步?
当时的他,怕是被马上能跟江骛单独相处的私心给迷昏了头脑,这才没有考虑到这些悄然埋下的隐患。
他的确满足了自己的私心,可与此同时,他也受到了足够多的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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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蒲远,你到底把我当成什麽了?我不是一个喜欢依靠他人的人。所以无论你对我有多好,可以为我做出怎样的事,在我心里,都构不成一种比较强烈的感激。我没办法像你对我那样对待你,我做不到,因为我独来独往惯了,我身边不需要一个二十四小时都陪伴着我的人。在我看来,哪怕我们分隔到两间不同的寝室了,我也不会因此跟你断绝朋友关系的。距离的远近,对于我来说,并不是一种影响我们之间情感的因素。”
江骛极力的演说,在蒲远听来,却是那麽的苍白。
因为他和江骛完全不同。从小生活在缺少陪伴的环境里,蒲远为了赢得他人的陪伴,早已养成了一种过分的讨好型人格。在蒲远看来,只有他对别人足够好了,只有他不顾一切地对人好,只有他牺牲自己成就别人,只有他把这仅仅只有一颗的真心都剖出来掏给别人看了,别人才会理睬他,才会回馈给他同等的关心和问候。
在高中时,他跟李杰的相处模式便是如此。
所以,到後面两人捅破窗户纸的时候,李杰才会把话说得那麽决绝。
蒲远对人好的时候,从来没有考虑到他人的感受,从未在乎过他人是否需要如此厚重的爱意。
而江骛恰恰就是不需要如此厚重爱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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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男人,我必须仰仗自己的能力去打拼,所以我根本不会想着去依赖别人。你过界的关心和问候,只会让我感到压力。蒲远,我了解你的身世,你的父亲很有实力,让你成为了从小养尊处优的青州少爷。所以你的家世注定了你从小都不用担忧任何物质方面的问题。可一切的拥有都是需要付出等同的代价的。你用来换取这些荣华富贵的,正是你从小缺乏的爱意。或许,从小都没人跟你讲过这些大道理,你才能如此天真地来到人生的十九岁。可我不一样,我足足比你大了两岁,你知道为什麽我都这个年纪了,却还是跟你同一级吗?”
“我……”蒲远真的什麽都不知道。
他眼睁睁看着江骛离他越来越近,看着他脱下外套,露出藏在袖子里,左手手腕处那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疤。
“你知道这条伤疤是怎麽来的吗?”江骛异常冷静地问道。
“我……”
联系伤疤的位置,蒲远猜也猜到了。
“那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我没有顶住独自成长的压力,选择了逃避。就跟赵毅一样,只是那时候的我稍微比他幸运一些。我刚用小刀划开手腕处这一道伤口没多久,就被我急匆匆赶回家的妈妈发现了。那天夜里,我妈在我的病床前哭了很久。也正是从那天起,我的精神除了问题,我得了一种名为‘双向情感障碍’,也叫做“躁郁症”的心理疾病。我就这麽被家里人送到了精神病院。那两年,是我人生最为黑暗的两年。我暂停了学业,开啓了暗无天日的治疗。不过幸好,我扛过来了。自那以後,我的性格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变得沉默了,我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甚至对于我的家人,我都冷淡了不少。”
“对不起,我不知道。”蒲远有些自责。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今晚跟江骛发火,很不应该了。
“是我从未跟你提起过。现在你也知道了,这麽多年下来,我的心理疾病,其实还没有完全痊愈,方才跟你争吵时,我其实都在强行压制着自己随时都有可能失控的情绪。若是我刚才真的没有压制住,我极有可能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来,很大程度会伤害到你。”
江骛眼神渐渐柔弱了下来,并且有几分红润。
蒲远看出来了,他刚才压制得真的很痛苦。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蒲远一味地道歉,除此之外,他想不出来还有什麽话可以跟江骛说的。
“我不怪你。相反的是,今晚我们把过去那麽多时间的怒火都发泄出来了,发泄出来就好。但是……我能感受到,我刚才拍桌子那刻,我的情绪是不对劲的。所以,出于安全考虑,我必须远离你一段时间。”
这一次,江骛选择了对蒲远实话实说。
“你要去哪里?”蒲远看着江骛推开门走去。
“我冷静好了,就回来找你。”
说罢,江骛便离开了。
蒲远跪倒在了地上,为自己的愚钝和不理智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