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有不少人特意前来听他弹这个曲子。”郁川穹道。
罗亦庭道:“风头太盛。”
郁川穹道:“这倒不算什麽,入秋时他来过一次,怎麽也拦不住地寻人陪他喝酒,喝倒了不少人,我心悬了一整夜,生怕他闹出什麽事。”
他俩一唱一和说了几个来回,萧重鸾心底清楚他们是在故意说给自己听,转了转手中酒杯,忽然道:“郁馆主。”
“三殿下有何吩咐?”
“可否请他上来见一面?”
郁川穹似是早有预料,道:“以亦庭的身份唤他上来,他不敢拒绝。”
“劳烦郁馆主了。”萧重鸾道。
郁川穹便出门去了,萧重鸾又对罗亦庭道:“罗先生,我想与他私下谈几句,先生可否在别间稍事休息,我说过话再去陪先生饮酒。”
罗亦庭道:“这自然好。”
说罢,罗亦庭沿着房里的一扇小门去了隔壁屋里,萧重鸾重新拿了个酒杯,斟满酒,放在了自己对面的位置上。
没过一阵,抱着琴的华宁出现在了门外,他微微睁大了双眼,眼底满是惊讶。
“你……”
“进来说话。”萧重鸾道。
华宁侧目望了望四周,举步入了门,他将琴放在了一侧,萧重鸾敲了敲桌子,他便坐在了萧重鸾已摆好的酒杯後。
两人相对无言,从前种种在眼前不断流过,或痛苦,或亲昵,到如今,却是一个不敢再提,一个不愿再提了。
静默许久,萧重鸾心知再拖下去也无益,便先开了口。
“听说父皇有意让你认祖归宗。”
华宁颔首。“是不错。”
“为何拒绝?”
“我无意皇子的身份。”
“你那日说,你不是我兄长,我後来仔细想了想……”
“是气话,”华宁打断道,“我从来都不愿做你的兄长。”
萧重鸾眉心一颤,那日他向华宁求问,华宁撇过头去,一言不发,像是在默认萧明赫说出的事实,那时华宁的模样烙印在眼底,连梦里都会经常梦到。
他心知华宁最後的话不过是在挣扎,如今再次确认,华宁的答案果真像是将他往悬崖里又推了一把。
“立冬家宴时,父皇会立我为太子。”萧重鸾道。
“我知晓。”
“太子妃人选会在年後定下,来年春季完婚,”萧重鸾看了眼他杯中的酒,“怎麽不喝?这酒是罗先生选的,口味极醇厚。”
华宁安静良久,似是有些咬牙切齿,脸颊动了动:“你知我喝不下。”
萧重鸾也像来了气,喃喃:“这样的酒就喝不下了,来日喜宴上的酒,想必也入不了你的口。”
华宁握紧了拳,他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下。
萧重鸾眼神怔愣了一瞬,随即软下了语气,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这些日子,他快被自己逼疯,每日每夜地都在想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情绪濒临崩溃时,还会自私地将一切罪责推给本就知晓一切的华宁头上。是华宁不对,他分明知道一切,却不肯说出口,华宁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
可冷静下来了,他又会再次被罪恶感若吞没。
华宁撑着额,避开了萧重鸾的眼神,说:“我不会去你的喜宴。”
“我知道。”
萧重鸾站起身,拿起酒壶,给华宁重新倒满了一杯酒,华宁一口喝了个见底。
他望着萧重鸾,问:“你我关系,到此为止?”
萧重鸾闭了闭眼,重复道:“到此为止。”
华宁是他的兄长。
他无法回应华宁的心意,那道将二人紧密联系起的血缘之锁,锁不住华宁,却锁住了他,他解不开,只能背负着沉重的枷锁,走得离华宁越远越好。
萧重鸾反手掩上了门,南风馆里依旧人声鼎沸,热闹得没有丝毫夜晚的宁静。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听门里的人站起身来,踩着轻轻的步子走到了琴前,拨起了细碎的音调。
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扇门,偏又如万丈深渊,不可逾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