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一家灯火通明的便利店时,门口传来小孩的哭闹声。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赖在地上打滚,小胖手指着冰柜,哭得声嘶力竭:“我要吃冰淇淋,就要吃嘛。”
年轻的妈妈一脸无奈又心疼地哄着:“宝宝乖,天气凉了,吃了肚子会疼的。”
这熟悉又遥远的场景,瞬间勾起了苏桃深埋的记忆。
她小时候也曾这样任性,感冒发烧时偏偏馋冰西瓜,妈妈不让,她就趁着半夜偷偷爬起来,一个人对着冰箱里冰凉的大西瓜狼吞虎咽。
结果可想而知,最後肚子撑得像个小皮球,疼得死去活来,上吐下泻,高烧不退。
父母连夜把她送进急诊,折腾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疲惫不堪的妈妈刚接过爸爸送来的早饭,就眼前一黑,晕倒在她的病床前。
乳腺癌晚期。
年幼的苏桃并不懂诊断书上那几个字的重量,只知道妈妈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迅速地憔悴枯萎下去。
她一直固执地认为,是自己那晚偷吃西瓜,害妈妈累倒才导致了这一切。
母亲去世後,她和爸爸相依为命,那个淘气任性的小女孩一夜之间消失了,她变得无比懂事,生怕再给爸爸添一丝麻烦。
後来,爸爸工作太忙,把她送到外婆家,和外婆在一起的时光是她心底最暖的一段回忆,可惜好景不长,外婆也走了。
她再次辗转于父亲的朋友家之间,像一株无根的浮萍。
此刻看着眼前肆意向妈妈撒娇发脾气的小男孩,苏桃心底涌起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羡慕。
对妈妈撒娇,那是种她早已失去的资格。
身旁,周野烬瞥见她微微失神的目光落在便利店冰柜上,以为她也馋了。
他脚步一转,走进店里。
片刻後,他拿着一支紫色的香芋味可爱多出来,塞到她手里,语气带着点命令合关心:“你也只准吃两口,多了不行。”
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苏桃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雪糕,又看看那个正眼巴巴望着她,满脸羡慕的小男孩,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进心窝。
她拆开包装,淡淡的香芋甜香在舌尖弥漫开来,冰冰凉凉顺着喉咙滑下,仿佛冲开了她心头的某个结。
她忽然想通了。
无论周野烬对她的这份好源于什麽,不管是责任,是补偿,还是别的什麽。
此刻的关心是真实的,这份温暖是真实的。
她应该珍惜当下,心存感激。
两人继续在寂静的街道上并肩而行,路灯的光晕包裹着他们。
夜风拂过苏桃额前的碎发,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侧头看向身旁高大的男人,声音轻软得像一片羽毛,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叔叔,为什麽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家人?他们不在云城吗?”她的目光清亮如月。
周野烬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下意识地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颈,半张脸隐在明暗交替的灯光里,眼底晦暗不明。
短暂的沉默後,他擡手,带着点掩饰意味,声音低沉,带着紧绷和回避:“小屁孩,吃你的冰淇淋,大人的事情,少打听。”
苏桃点点头。
意料之中的答案。
她低头咬了一口融化的雪糕尖:“随口问问嘛,关心关心你。”
至少此刻,她还有他买冰淇淋。
可当年的周野烬呢?
那个在巨大的痛苦和背叛中骤然坠落的少年,可曾有人给她一支甜甜的可以融化一切的冰淇淋?
他是怎样独自一人,在漫长的黑夜中,咬牙撑过那些日子的?
周野烬的声音传来:“关心好你自己就行了。”
苏桃默默拉开书包,手指在里面摸索片刻,忽地加快几步,追上前面那道略显孤寂的身影。
“叔叔。”她伸出手,轻轻扯住了周野烬微凉的指尖。
周野烬掌心猝然触到一丝柔软的冰凉,顿步回身。
只见苏桃掰开他宽厚的手掌,将一颗五彩斑斓的糖果,郑重地放入他掌心。
路灯光晕下,那颗糖纸包裹的糖果,像一颗骤然坠落的星辰,在他掌心煜煜生辉。
苏桃仰起脸,声音清甜如水,眼尾弯起温柔的弧度:“叔叔,请你吃糖,很甜的。”
周野烬眼底的晦暗尚未完全散去,目光落在这颗与她闪闪发亮的糖果上。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像一股暖意漫过冰冷的荒原。
周野烬看着糖果眉头微皱:“我不爱吃甜的。”
苏桃:“骗人,上次你在便利店买糖我看见了。”
周野烬默默收起掌心,恢复那股子慵懒倦怠,弯腰俯身,一双桃花眼格外勾人:“小屁孩,偷偷监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