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隐约想起,刚才父亲买了一些香烛纸钱。
果然,在母亲的墓碑前,她看到了父亲的身影。
苏国建没有站着,而是直接坐在了冰凉的台阶上,一向不抽烟的他,此刻指尖夹着一支燃着的烟,猩红的光点明明灭灭。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和沉重。
苏桃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他鬓角新添的白发上,鼻腔一酸,眼眶瞬间就热了。
其实她很想问父亲,为什麽工作就那麽重要?为什麽从来都不在乎她的感受?
可那些质问的话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还是被她死死咽了回去。
她看到父亲擡起手,指尖轻柔地抚摸着墓碑上母亲的照片。
然後,她听到父亲低沉沙哑的声音,轻轻地散在风里。
“阿如,我知道,桃子心里是怪我的。”
“可我没有选择,我只有更努力地工作,拼了命地赚钱,才能让她在以後的人生里,在面对各种选择的时候,有足够的底气去选她真正喜欢的,而不是被迫接受她不得不接受的。”
“我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她健康丶平安丶幸福……”
“我不是一个好父亲。”
苏桃第一次听到父亲这样直白而脆弱的心声,眼泪再也控制不住,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死死咬住嘴唇,才没有哭出声来。
暮色四合,天色渐渐暗沉。
她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
朝他喊道:“爸,你怎麽一个人跑这儿来了?来看妈妈也不叫我!”
苏国建身体一震,迅速掐灭了烟,手忙脚乱地站起身,转过身时,眼尾还带着未散尽的红痕,嘴唇微微颤抖着,显然没料到女儿会找来。
他极力收敛起所有情绪,扯出一个轻松的笑容,声音还有些发哽:“你来了,对不起啊,爸爸就是突然有点想妈妈了。”
苏桃走近,没有拆穿他,只是安静地坐在他刚才坐过的台阶上。
“我也很想妈妈。”她轻声说,然後仰起头,扯了扯父亲的衣袖,语气带着小女孩般的娇嗔,“回家做饭吗?爸爸,我饿了,天底下最好的爸爸。”
苏国建看着女儿的眼睛,知道她大概都听到了。
他喉头哽咽,差点没忍住,慌忙背过脸去,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平复了片刻,才转回身:“走,回家!爸爸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脆皮鱼。”
父女两人并肩站在墓碑前,相视一笑,然後一同转向照片上那个笑容温婉的女人。
“老婆,新年快乐。”
“妈妈,新年快乐。”
*
云城,暮色酒吧。
周野烬听了苏桃的建议,去超市采购了一批春节饰品。他挑了一些看起来还算顺眼的,带到了暮色。
姜浩看着那些鲜红的福字丶对联和中国结,一脸茫然:“烬哥,这些是?”
周野烬擡了擡下巴:“去,都贴起来,挂起来,快过年了,这破酒吧一点气氛都没有。”
姜浩没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
明明以前是某人自己坚决反对,说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俗气又晃眼,看着就心烦。
现在倒好,自己打自己脸,还“真香”起来了?
“行嘞!”姜浩接过东西,笑着应道,“保证把咱们暮色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给您布置得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周野烬眉梢轻挑,双手抱臂,倚在吧台边,看着姜浩和店员忙活着把福字贴好,把红灯笼串起来挂上,眼底漫上一丝极淡的笑意。
一个年轻店员一边贴着窗花,一边小声对姜浩说:“店长,烬哥这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啊。”
姜浩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正低头把玩着打火机丶嘴角弧度若隐若现的男人,笑了笑:“是的,是不太一样了。”
以前是座万年不化的冰山,生人勿近。
现在嘛,冰山似乎迎来了春天,开始慢慢融化,有那麽一点人间烟火气了。
看来苏桃那颗小太阳,彻底把他融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