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人一起吃饭,今日无事,勾栏听书。
燕驰不放心勾栏里乌央乌央的人群,自己跟着来就算了,还带了二十个近卫,出门浩浩荡荡的。
哗的一下占了老大一块位置,引得周围人侧目。
周云初感觉别人那里都是老百姓携家带口的笑意融融,自己这附近却是燕驰的冻天冻地。
偏偏燕驰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大大咧咧的抓着周云初的手腕,恨不得把别人都赶走,自己包场。
前面的说书人讲完後,从鬼门道下去。
紧接着锣响三声,张山人出场,向衆人拱手行礼,立即引来一阵欢呼,老粉丝对偶像的狂热。
身形削瘦,一双细眼儿,浓乱胡须,四十岁上下,脸露笑意环视衆人,从腰间抽出一把团扇,轻摇两下,这才开口说道:
“各位看官,今儿个不说史书,不说奇事,咱们说轮回报应。不知各位听说没,汴京城发生了一件极其肮脏的事情。”张山人先抛个鈎子,全场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这里。
吃瓜群衆纷纷猜测,肮脏的事?难不成又是汴京城朝中大臣家阴私丑事?这比宋夏战事丶宋辽邦交都勾人。
汴京城就这麽点大,皇宫周长不过五公里,巴掌大的地方,京城内外,朝野上下,人人都能说,人皆密探。
很快有群衆不耐烦了,三三两两的铜板投进粗瓷碗里,“别兜圈子,快说吧。”
“前阵子,天未亮,开封府提辖收到一件奇怪的报案,城中一富户家中六旬老汉,被他的两个女使捅伤,奄奄一息。家主不在家中,在酒楼喝酒大醉未归,掌家的妾室看着被捅的公爹,当即报官,定要知府缉拿凶手,让杀人者偿命。”
“开封府连夜缉拿两个凶犯,各班衙役封锁城门,全城搜捕。询问妾室详情,却是一问三不知,支支吾吾,什麽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提辖问她,房内传出惨叫,当时为何不入内察看,为何要等到房内没了声音,你才进去查看?”
是啊,衆吃瓜群衆觉得这提辖问的很有道理,正常人都是一听惨叫,就开门察看出了什麽事。
有人插嘴道:“那妾室八成心里有鬼。”
张山人也不急,缓缓道:“那妾室说,老爷子平日里喜欢折腾人,屋内总是会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不足为奇。”
“提辖明显觉得这自相矛盾吗,平常不足为奇,那你这次为什们要去察看。还有,折腾人,是怎麽个折腾法?”
“妾室答,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生怕他有个闪失,所以去看一眼。至于怎麽折腾人,老爷子从不让人进他房间,只有那两个伺候他的女使知道。”
“提辖又问了宅中其他仆从,基本上跟妾室说的一致,老爷子身边没有仆从丶没有年老管事,却只有这两名女使。只是这提辖知道女使年纪只有十四岁,觉得非常不对劲。”
衆人听的也不觉得有任何不妥,甚至有好事观衆插嘴:“穷苦人家的孩子,年幼时卖入富户为仆为婢,也很正常吧。”
“那家主酒醒後,作为苦主,第一时间出现在了开封府,提辖询问过後,才知原来家主是老爷子的养子,并非亲生儿子。”
“很快,当天就抓住了那两个女使,十四岁的孩子,容貌清秀,身上什麽都没有,只有一件沾血的绸缎罩衫,没有一件贴身衣物。光着脚,脚上起泡,鲜血淋漓,脸上全都写着惊恐不安,两人抱做一团,害怕极了。”
“那提辖怎麽都不敢相信,就眼前这两瘦弱女子,瑟瑟发抖,竟然有胆量会杀人,遂问他们,你们知道杀人偿命吗?”
“那两孩子蜷缩在墙角,眼神却极其坚定的说,‘偿命就偿命,总比生不如死好。’”
衆人听的皆是一愣。
“提辖看这两孩子,劝慰她们,你们年纪这麽小,何苦要走道这一步,若是求财,只要肯吃苦,这偌大的汴京城,总是有机会的。”
“看起来大一点的孩子当即吼他,我们没有偷任何东西,我们只是想要自由,像个人一样,而不是一个物件,不对,连个物件都不如,那个变态的老头子,两年前把我们领回去,我们以为可以过上好日子,结果却被他关在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每一天玩弄我们···让我们生不如死。”
“那提辖震惊不已,当即反应过来,为何这两小孩子只有一件绸缎罩衫,而那富户家其他女使丶仆从穿的都是普通麻衣,当即就让衙役去请收生妇人。”
“收生妇人给孩子验完伤,愤然怒吼,兹事体大,查找孩子的过所,还有那富户的家主绝对是个知情人。”
“提辖派衙役去了那富户家,两个孩子的过所要来,才发现,她们都出自慈幼局,那富户以领养孩子的名义将他们带走,别人都以为是夫妻多年无所出,膝下无一儿半女,才去领养。”
吃瓜群衆已经有人愤怒:“慈幼局是收养孤寡的地方,领养身份是平等,不是仆从丶女使,以领养的名义将人带走做女使,无本买卖,真是做的极其恶心。”
张山人摇了摇团扇道:“恐怕并非这麽简单,推官给孩子验伤後,两孩子身上皆是陈年旧伤,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且从不给她们医治。”
“脚踝处,皆是捆绑痕迹,一直被锁起来,被领养时,她们只有十二岁。”
“家主推脱,他把孩子领回家,父亲要求养在自己膝下,亲自教养,他自然不敢不从,至于虐童之事,他每日早出晚归,常常应酬,内宅之事,他向来不过问。”
群衆激愤:“他领养的孩子,不闻不问,恐怕早就知道了吧。张山人,你说是哪家畜生,我们去淬他一脸唾沫星子。”
“後来呢,那两孩子怎麽样了?”
张山人:“念及她们是为了自保才杀人,且年幼,不必被发配流刑,仍回慈幼局,有好心人供她们学一门手艺。那富户家主,领而不养,养而不教,教而不管,乃是对慈幼局的亵渎。开封府正商量这种案子该怎麽办时,结果那家主吃酒过多,如厕时,竟然摔倒,掉进粪坑而亡。”
群衆感慨:“报应,真是报应,到了阴间,必定要受尽刑罚苦楚。”
竹沥小声道:“那两孩子,是唯一的受害人吗?从慈幼局领走的其他孩子,过的好吗?”
声音虽小,但是周云初和燕驰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