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钱大志家,方扬忍不住问:“自己亲生的女儿啊,就这麽卖了?这些人还有良心吗?”
曹虎附和:“真不是东西,就算养不起,也好歹找一户好人家,哪有这样的,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裴霜望了望天,天空湛蓝,世间男子多轻看女子,却也忘了,他们也是从女人的□□出生。
钱里长努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这麽多女婴,都不知道被买走去了哪儿?”
裴霜觉得不像是被买回去做童养媳或是奴婢,若是这个理由,买几个就够了,那个白胡子老道已经买了十几个,谁家都不需要这麽多。
更像是个僞装成道士的人贩子。
为加快速度,他们决定分头打听,钱大志刚才说的几个人的家,钱里长都清楚,离他家并不远,方扬曹虎为一组去了钱小壮家。
裴霜与里长则是敲响了钱水牛家院门,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来开的门。
小丫头扎着两个整整齐齐的丸子头,脸色红润,擡头问:“里长爷爷,你找谁呀?”
钱里长温和地拍了拍小丫头的脑袋:“是大妮子呀,找你爹娘。”
大妮子回头往屋里喊:“爹娘,里长爷爷来啦找!”
钱水牛很快出来,身後还跟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夫妻俩看见里长以及身後的官差,诚惶诚恐地把人请进门。
钱里长率先开口,一脸痛心疾首:“你们家也不算缺钱呀,怎麽也卖上女儿了?”
钱水牛夫人说起这事,就呜呜哭了起来:“我可怜的二妮儿呀——”
裴霜看他们家的院子,外面都是除了草的,屋里家具也擦得很干净,境况比钱大志家好许多。大妮子身上也是整洁的,养得不错。
钱水牛叹了一口气,撸起右臂:“还不是因为这条胳膊。家里为了给我治伤,花光了所有的钱,没办法才卖了二妮儿。”
他右臂上有很长的一条疤,疤痕狰狞,一看就知道受伤不轻。
这个世道,男人就是家里的顶梁柱,若废了手,就是顶梁柱倒了,没劳动力,这一家子怎麽养活呢?
一个还在吃奶的女娃,自然是没有一个劳动力重要的。
这样的情况,又何论对错呢?
“你们也是卖给了白道长?”
钱水牛点头:“是,这麽小的女婴,只有他要,而且他给我们保证,一定会善待我们二妮,我们才卖的。”
“一开始二妮还没满月的时候他就来过一趟,当时被我赶出去了,哪知道一个月後我会再找上他……”钱水牛说着低下了头。
裴霜:“那怎麽不去里长哪里过所,立契?”
“啊?还要这样吗?”夫妻俩竟双双迷茫起来。
钱里长道:“他们夫妻俩都不认识几个字,不知道这条律法。”
这种情况在下乡地方太常见了,无知生恶,无知做恶,无知这两个字是最可怕的。
“白道长有说把二妮卖去哪一户人家吗?”
水牛媳妇说:“道长说是卖去大户人家做丫鬟,至于是哪一户他也没有明说。”
“你们就这麽信任这个白道长,没有再细问问?”
钱水牛道:“白道长确实是个善心人。三年前,小壮家生了女娃不想要,直接扔进了山里。要不是白道长恰好路过,赶走了狼群,那孩子早就被活活咬死了。後来他抱走孩子时,小壮家还拦着不让,非要他给银子才肯放人。白道长二话不说就掏了钱。”
“後来有人见小壮家靠扔女娃就能换银子,也跟着学样,故意把孩子扔山里。可哪有那麽巧都遇上白道长?有好几个女婴……”钱水牛声音低了下去,“就这麽被狼叼走了。白道长知道後,又是自责又是痛心,说都是自己造的孽,还特意为那些孩子超度诵经。从那以後,他就开始主动收留女婴了。”
裴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照这麽说,白道长倒真是个善人。”
但她心里仍存着疑问,这麽多女婴,他能安置在哪儿?
“那你们後来是怎麽联系白道长的?”
水牛媳妇接话道:“去邱稳婆家递个口信就行,第二天白道长准会上门。”
稳婆?裴霜顿时了然。确实,这十里八乡谁家要生孩子,最清楚的莫过于稳婆了。
邱稳婆是这一带唯一的接生婆,几乎家家户户的新生儿都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