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身子还没完全好,楚夫人让她站在一旁就行,鱼徽玉站在一旁,看着她那来过世上的孩子,到最後只留下小小的土包。
它还未来得及看一眼父母,就匆匆离开。
鱼徽玉想到,刚得知它的存在时,为她诊脉的医师说那是缘分,那如今这般,大抵也是缘分。是她的有缘无分,此生不能与它相见。
等沈朝珏再回青州时,已过去半个月。
他路上就得知了消息,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母亲已经回燕州去了,鱼徽玉不哭也不闹,沈朝珏站在她面前,迟迟没有开口,心脏像被划开一刀。
“你受伤了。”鱼徽玉看到他从手背蜿蜒往下淌的血。
“对不起。”沈朝珏道。
“阿娘陪我安葬了孩子,只是按规矩要随意寻一处地方安葬,时间太久了,我忘了在哪。”鱼徽玉自顾自道。
沈朝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个男人站在那里,竟不知所措。
夜晚,鱼徽玉背对着他躺下,许久没有声音,像是已经睡着了。沈朝珏久久未眠,漆黑的夜里,他看着她单薄的身影,终于敢伸手去抱她,手臂慢慢收紧,紧紧贴着她清瘦的後背,才觉安心。
孩子走後,鱼徽玉一直没有梦到过它,这次突然听到孩子的哭声。
她惊醒,後知後觉身上出了一层冷汗。
“怎麽了?”沈朝珏跟着坐起,见鱼徽玉气息不稳,轻抚她的手背,他想去抱她,被她猛然推开。
瘦小的人,力气却比他想象中大,沈朝珏愣住,手顿在半空,他收回手,声线轻缓,“是不是做噩梦了?徽玉,不要怕,我在这里。”
“不是噩梦。是孩子!”鱼徽玉抓住他的衣袖,急切道,“孩子在哭,我听到孩子在哭,我要去找孩子。”
是她生産那日恍惚听到的哭声,在梦里一模一样。鱼徽玉肯定,她没有听错。
鱼徽玉放开手,她匆忙下榻。
沈朝珏见状,上前握住她的手臂,“你别急,我和你一起去。”
“好,我们一起去找。”鱼徽玉应道,模样还是急切。
沈朝珏给她披上大氅,他紧握着鱼徽玉的手,她在前面走得很快,凭借着模糊的记忆去找。夜很黑,只借月光,鱼徽玉在山上没有头绪地找,沈朝珏默默跟在她身边。
又是一年秋天,秋风刺骨。
他们找了许久,鱼徽玉慢慢清醒过来,意识到再也找不到时,她平静开口,“我们回去吧。”
“夜里路不好走,我背你。”沈朝珏道。
鱼徽玉点点头,她这才发觉沈朝珏只着了里衣出门,他背着她,她靠在他的肩膀,泪水偷偷落在他的里衣上。
一颗小小的泪,在他心里泛起海,快要将他淹没,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第二日睡醒,鱼徽玉好像忘了昨夜的事,如往常一般没有异样,孩子的事好像也没有发生,两个人心照不宣地不再提起,往後的生活里也不会再聊起。
心里的伤痕慢慢结痂,但谁也不愿意回忆起它的来由。
从京城回来不久,国子监祭酒向太师举荐沈朝珏,太师读过沈朝珏的文章,对他写的关于京考公文很是有兴趣。
鱼徽玉很快跟沈朝珏回了京城。
再见到祭酒,他白发苍苍,生了重病,愈发消瘦。
而後再见祭酒,是在冰冷的碑前。
那时听说高僧到访,鱼徽玉和沈朝珏去给城外寺庙请高僧给故去的孩子诵经,顺道去看了祭酒。
“愿先生在那里过得开心。”
鱼徽玉在碑前说些真心话,沈朝珏站在她身边,一言不发,他的目光始终在鱼徽玉身上。
祭酒的墓碑常有人来祭拜,有很多人记得他,人们想他时,就会来墓前看看,说说话。
而有些想念只能放在心里说。
江东官衙,正是官员当值之际。
江东前一月从京城来了两位重要人物,一位是当地鱼氏的长公子,也是平远侯长子,另一位是位高权重的左相。江东官员丝毫不敢怠慢,照吩咐做得一丝不茍。
那两位大人都不喜言语谈笑,其馀人不敢多言,生怕有所得罪。每每见了都得恭恭敬敬,规规矩矩。
左相住在官衙,吏部侍郎住在鱼府,来官衙的次数倒是不多。
忽而见鱼倾衍来势汹汹,面色沉冷,官衙上下还以为做错了什麽事,心都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侍郎大人,今日来可是有什麽要紧事?”文职早已吓得不行,还是大着胆子上去问。
“沈朝珏呢?”鱼倾衍咬牙切齿道。
“左相大人在正堂。”
鱼倾衍穿过廊亭,一入正堂,沈朝珏见到来人上前,“你来得正好,我有事要与你说。”
沈朝珏没有防备,生生挨了鱼倾衍一拳,他不反应,直接还手。
听到鱼倾衍说“你不是说要照顾好徽玉?”时,沈朝珏擡起的拳头顿住,鱼倾衍很快又趁此给了他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