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山径寻芳,风递荷香
晨露还凝在薄荷叶上时,方府的竹门已“吱呀”一声开了。小燕子穿着件鹅黄色的短打,袖口和裤脚都扎得紧紧的,便于行动,乌黑的发辫用同色的布带束在脑後,发梢别着朵刚摘的野菊,花瓣上还沾着露水。她手里提着个竹编小篮,篮沿系着条青布巾,正踮脚往门内望,声音清脆得像山涧的泉水:“大哥,你再磨蹭太阳要晒屁股啦!”
萧剑从廊下走来,他穿件月白色的长衫,外罩件玄色短褂,腰间别着把小巧的匕首——进山采草药时总带着防身。手里提着个更大的竹篮,里面放着油纸包好的干粮和水囊,见妹妹急得直跺脚,忍不住笑:“催什麽,薄荷要带露采才最香,去早了露水没干,沾一身湿。”他伸手替她理了理歪掉的发带,指尖触到她发烫的耳垂,“昨晚没睡好,今日山路滑,紧跟着我,不许乱跑。”
“知道啦!”小燕子吐了吐舌头,却趁他转身关门时,偷偷摘了片廊下的芭蕉叶,卷成筒状当望远镜,踮脚往远处的山路望,“娘说後山有野蔷薇,咱们得多采些,回来让厨房做花酱,抹在馒头里肯定甜!”
出了方府,沿着青石路往山上去,晨雾还没散尽,像薄纱缠在竹林间。路边的野草沾着露水,没走几步就打湿了鞋尖,凉丝丝的。小燕子却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看见好看的野花就停下来摘,竹篮里很快就多了几朵紫莹莹的打碗花丶黄灿灿的蒲公英。
“大哥你看!这朵蒲公英好大!”她捏着蒲公英的茎,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白色的绒毛便乘着风飘向竹林,她追着绒毛跑了两步,裙摆扫过草丛,惊起几只蚂蚱,吓得她“呀”地跳回萧剑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衣袖,眼睛瞪得圆圆的,“有虫子!”
萧剑无奈地扶住她,弯腰捡起她掉落的小篮,指尖拂去上面的草叶:“山里虫子多,你这胆子,练剑时倒挺大,见了蚂蚱就怕。”他从腰间解下匕首,在路边割了根结实的竹枝递给她,“拿着当拐杖,既能探路,也能赶虫子。”
小燕子接过竹枝,有了依仗顿时胆大起来,用竹枝拨着草丛往前走,忽然眼睛一亮,指着前面的坡地:“薄荷!好多薄荷!”只见晨光穿过竹林,照在一片绿油油的植物上,叶片边缘带着锯齿,凑近闻有股清凉的香气,正是他们要找的薄荷。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捏住薄荷的茎,用指甲轻轻掐断,动作轻柔得像怕弄疼它们:“娘说要留三分根,下次还能长。”她把采好的薄荷放进竹篮,叶片上的露水沾在指尖,凉丝丝的,带着清冽的香气,“闻着就提神,昨晚要是有这薄荷,定不会做噩梦。”
萧剑也蹲在她身边采薄荷,动作比她熟练,掐断的茎口整齐:“不止能泡水,捣碎了敷在太阳xue上,驱蚊又安神。”他看妹妹鼻尖沾了点泥土,像只刚偷吃完米的小狸猫,忍不住用拇指替她擦掉,“你呀,采个薄荷都能弄脏脸。”
小燕子脸颊微红,往旁边挪了挪,却被坡下的一片粉红吸引了目光——那里长着丛野蔷薇,枝条攀在老槐树上,花瓣层层叠叠,粉得像天边的云霞,露珠挂在花瓣上,被晨光照得像撒了碎钻。她眼睛一亮,起身时没注意脚下的石子,身子一歪差点摔倒,萧剑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稳稳扶住:“说了让你小心。”
“那边有蔷薇!”小燕子指着花丛,眼睛亮晶晶的,完全没在意刚才的惊险,“比府里的开得还旺,咱们多摘些!”她拉着萧剑往坡下走,脚步轻快,竹枝在手里晃悠,惊起几只蝴蝶,围着她的裙摆打转。
萧剑怕她摔着,一直牵着她的手腕不放,走到蔷薇丛旁才松开,从腰间抽出匕首:“蔷薇有刺,我来剪,你拿篮子接着。”他小心地避开尖刺,剪下最饱满的花枝,花瓣上的露水落在他手背上,凉丝丝的。小燕子则蹲在旁边,把采好的薄荷分门别类放好,又捡起掉落的花瓣,小心翼翼地铺在竹篮的青布巾上,像在收藏星星。
“大哥,你说这花酱做好了,能放多久?”小燕子托着下巴看他剪花,鼻尖萦绕着花香和薄荷香,心里甜甜的,“等冬天天冷了,抹在热馒头里,肯定暖和。”
“放得好能存到明年春天。”萧剑把剪好的蔷薇枝放进竹篮,花枝上的刺都被他细心剔掉了,“不过得你亲手做才行,娘说你做的点心比厨房的甜,花酱定也差不了。”
小燕子被夸得脸颊发烫,伸手去够头顶的花枝,却没注意身後的石块,萧剑眼疾手快地扶住她的腰,将她往旁边一带:“够不着就说,别逞强。”他摘下那枝开得最盛的蔷薇,插进她的发辫里,“这样就不用够了。”
阳光渐渐升高,雾散了,竹林被晒得发亮,叶片上的露水顺着枝条滚落,滴在青石上“滴答”作响。兄妹俩提着装满薄荷和蔷薇的竹篮往回走,小燕子的竹枝上还挂着只采来的野果,红通通的像小灯笼。她边走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是昨晚弹的《钟磬音》的片段,调子清越,混着鸟鸣和风声,在山径间轻轻回荡。
回到方府时,李氏正站在门廊下盼着,见他们回来,赶紧迎上来:“可算回来了,早饭温在竈上呢。”她看着竹篮里的薄荷和蔷薇,眼睛笑成了弯月,“这薄荷真新鲜,蔷薇也水灵,下午娘教你做花酱。”
小燕子把竹篮递给丫鬟,蹦蹦跳跳地往里跑,声音脆生生的:“我要先洗手吃早饭,饿啦!”她跑过庭院时,发辫上的蔷薇花瓣掉了两片,落在青石板上,沾着露水,像撒了两朵粉云。
饭厅里飘着粥香,方之航正坐在案前看信,见女儿进来,擡头笑道:“采了这麽多好东西?看来今日山径上的露水没少沾。”他放下信纸,指着案上的点心,“王夫人送了盒桂花糕,说是她女儿亲手做的,你尝尝。”
小燕子拿起块桂花糕塞进嘴里,甜香混着花香在舌尖散开,她含糊道:“比不过咱们家的蔷薇花酱。”她夹了个茶叶蛋放在萧剑碗里,又给父母各夹了块糕,“大哥摘的蔷薇最香,娘做的花酱肯定更好吃。”
午後的西跨院飘着淡淡的花香。李氏和小燕子坐在廊下的竹凳上,面前摆着个大瓷盆,里面是洗净沥干的蔷薇花瓣,旁边放着白糖和瓷罐。李氏手把手教她揉花瓣:“力道要匀,把花瓣揉出汁来,才能和糖融在一起。”
小燕子学着母亲的样子,双手轻轻揉着花瓣,粉白的花瓣渐渐染上浅红,汁水沾在指尖,带着甜香。萧剑坐在旁边的竹椅上,手里拿着本书,却时不时擡头看妹妹,见她鼻尖沾了点花瓣碎屑,嘴角噙着笑,没出声提醒。
阳光透过葡萄藤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小燕子揉着花瓣,忽然想起梦里紫薇的笑容,心里暖暖的——不管未来在哪里,有这样的家人在身边,有亲手做的花酱香,就是最好的时光。她低头看着手里的蔷薇瓣,嘴角弯起甜甜的笑,指尖的香气,像把这江南的暖,悄悄锁进了时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