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乙拍他肩:“那就活着回去,把田种好。等仗打完了,咱们一起修水渠,种麦子。”
士兵甲笑道:“你还记得种地?”
士兵乙眯眼:“当然。我爹说,刀能斩敌,锄头才能养人。”
小六:“你们在聊啥?”
士兵甲:“聊和平。”
小六抬头看星:“和平……是啥样?”
士兵乙轻声:“没有鼓声,没有号角,孩子能在田埂上跑,娘在灶前煮饭,夜里不用怕箭矢破空。”
小六喃喃:“那……真好。”
士兵甲握紧刀柄:“所以咱们今天杀的人,是为了明天少死人,对吧?”
士兵乙点头:“对。可我只求,那‘明天’,别来得太迟。”
阿醒望着战场:“他们说得对,刀剑终要归鞘。”
李嗣业饮了一口酒:“可鞘里空了,人也就散了。我这些弟兄,回了乡,还能拿锄头吗?”
阿醒轻声:“所以我要改土归流,让他们有田可种,有家可归。”
李嗣业看他:“你这文人,心比刀还利,可也比棉还软。”
阿醒微笑:“心软,才配谈和平。”
税吏仍在登记名册,笔尖沙沙作响。
税吏低声念:“阵亡将士三百二十七人……抚恤银需三千两……”
他抬头望天,星河璀璨。
“愿这山河,再无战鼓。”
风过残旗,如一声低叹。
——???????——
——九月的江淮——
像一幅被水浸过的画。
湿漉漉的雾气从淮河上浮起,缠着稻田里熟透的谷香,在晨光中缓缓游走。
河面泛着银灰色的光,像铺了一层碎银,又似蒙着一层薄纱,风一吹,波光荡漾,仿佛整条江都在低语。
渡口的石阶上,青苔湿滑,水珠从石缝里渗出,滴答作响。
张巡站在这里,已整整一个时辰。
他身披玄铁铠甲,肩头铜扣被江风刮得叮当乱响,像在替他敲着战鼓。
他不动,身后十万军士也不动,列阵如松,肃穆得如同山峦。
旌旗在阴沉的天幕下卷起又落下,猎猎作响,像一群沉默的鹰,只等一声令下,便扑向猎物。
远处,淮西节度副使刘展的府邸隐在竹林之后。
青砖高墙,雕梁画栋,墙上映着斑驳的日光,像碎金洒落。
厅内,刘展斜倚在紫檀雕花榻上,指尖轻轻叩着案上那封密信,嘴角挑起一抹冷笑,眼角微微抽动,透出几分讥诮。
“张巡那老匹夫竟真打算派和谈之人?哼,我有六万兵马在手,隔江而治,岂是他能拦得住的?
他说话时,手指在案上划出一道痕,仿佛已在地图上圈定了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