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心中微动,她深吸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行了,你说吧,我听着。」
这个所谓秘密,要从圣心的一点变化说起。
聂弘盛的君主之路,经过了一个从「想让所有人满意」到「你们不让朕痛快朕也不让你们痛快」的转变。
他刚登基时做了几年谁也挑不出错处的好皇帝。
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或许并非全是新来的人要立威,而是前面三把火最容易烧起来。
彼时他根基未稳,对世家大族多有拉拢之意,一上来要革除积弊不假,却也知道不触及世家根本利益。
加之聂弘盛自己勤勉,因此改革最初进行时,日日都有好变化,这个皇帝得到的赞颂之词不绝於耳。
几年过去,该有起色的都有了起色,好改的部分却也改完了,剩下的哪怕要动一点也是伤筋动骨。
这些年里,他从不跟前朝後宫的任何一个人发脾气,好像逼宫夺权上位的那个人不是他,他生来便如此仁厚宽和,能得人人称赞。
而这番过於仁德克己的表现,却也把世家大族惯出毛病,将他自己逼进一个死胡同。
人呐,就是这样,若从来独断专行,偶尔听一回劝,便容易博得美名;而如果一直表现得过
於虚心纳谏,容易招惹每个人都来谏几句,有一回不听就落人口实。
他在王座之上,却感觉已给自己画地为牢。
剩下那些改不动的,世族不愿改的,也终於到了要改的时候。
於是他和世族之间的矛盾第一次爆发——
聂弘盛早年还没明目张胆奢侈享乐,唯有一个小嗜好——喜食红皮鸭子。
每日雷打不动要用一只。
那一日他在朝堂上生了气,因早有改革大臣考核任免制度丶调整薪俸的心,然而只提了这麽一回,得到满耳朵的反对,他们的话又密又多,说的无非是自身利益不肯有损——钱不够用,想办法从百姓那里抠出来,不能挑世家的毛病。
聂弘盛议完事到了他近日新抬上去的一个妃子那里,却发现红皮鸭子没有,桌上只余清粥小菜。
那妃嫔温柔可人地开口,用聂弘盛先前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口,说国库不丰,钱都要花在要紧地方,宫中也应作表率削减用度,她愿与皇帝共苦。还说习惯了的事,若一朝有改,适应起来难免需要些时间。
她的父亲正是负责官员升迁调动之事的官员,想来是给女儿递过话了。
字字不提前朝的事,句句都是劝谏。
聂弘盛突然意识到,他这个「明君」已经当到了头。
他将那妃子褫夺封号,贬为庶人,发送回她自家。这堪称奇耻大辱。「告诉你的父亲,他若是不想干了,朕也帮他帽子摘了去,换个自由身。」
他等着那妃嫔的母家再来说点什麽,但对方没有再多一句废话,她的父亲按照聂弘盛的意志,以惊人的速度拟出新章,他必是私下走动过了,这件事推行得无比顺利,朝堂之上无一人反对。
聂弘盛终於发现,用一个皇帝的身份去办事,事情可以这麽简单。
他的位置允许他蛮横地行使权力。
他决意要做的事,就不该拿出去讨论和徵求意见,他学会了说「朕意已决,不必多言」,「朕不喜欢」。
顾衍誉觉得这纯属是憋坏了。
聂弘盛幼年不受宠,刚登基时又心虚自苦,结果朝臣和那些世家也太蹬鼻子上脸,维护自己利益的发心暂且不论,把人爱吃的都端走算哪门子劝谏方法?
在那之後聂弘盛完全顺了自己的心,利落程度让人始料未及。
他本就不是真的柔善之人,以雷霆之势剪除了两个对他牵制最大的世家,终於换来朝堂无人敢言。
只不过这矫枉过正也来得有些太快,他开始毫无顾忌地享受作为君主的乐趣,不为私利来劝谏他的人,也被他放逐。
聂弘盛绝对算不得一个全然的昏君,相反庆国在他治下革除积弊,颇有建树。
可那之後便是居斯彦曾打听到的,皇帝的私心逐渐膨胀,不过几年时间,从一般程度的享乐到靡费铺张。甚至在国库亏空时,为他的长生祭坛打起卖天铁的主意。
彼时吴三思和顾禹柏都在陵阳为官,二人有个共同点——都算不得世家之後。
不同在於,一个是曾经的状元郎,而後却一路被贬;
一个是小地方来的名不见经传的武官,官途却平步青云。
吴三思因才华得圣心,皇帝爱他的时候愿意跟他分食一只红皮鸭子,但这位才子的个性又不能时时叫皇帝容得下。
他有一张不说不痛快的嘴,年轻时还有几分恃才自傲,格外欠得慌。
若说同为文官的戴文嵩顶着一张随时能说出「臣死谏」的脸,最多就是讨嫌;而吴三思麽,这位看起来随时会一拍大腿阴阳怪气一句:「哎哟!皇儿上,您这麽做啊,那可太贤德了!」
所以他一路被贬,贬到最後吴三思想辞官,皇帝却不肯放,把他打发去文澜殿修书了。
吴三思最初不乐意,後来发现这文澜殿里藏的书还真有些意思。
这里多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讲天文地理丶种植算术的内容。
庆国贵族重诗赋,文澜殿所藏的内容,偏重於「术」,在贵族眼里,这是穷苦的干活儿的人该知道的东西。所以从聂弘盛他老爹开始,文澜殿所藏的历代孤本珍本就没得到过重视。<="<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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