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手端起茶杯:「你把漠北的真相猜个差不离,怎麽还会喝这样昂贵的云雾茶?」
茶盖拨开浮於杯面的茶叶,他优雅抿上一口,语中含笑,如同恶魔的低语:「你喝下去的每一口,不觉得都沾着雅克苏平民之血的味道麽?」
顾衍誉完全没有了表情。若言辞可做利剑,顾禹柏精准地给她扎了个对穿。
他此番的诛心结束,杯子一撂,再一次抬脚要走。
「不!」
顾衍誉说得很慢,但很清晰:「我因姓顾有什麽原罪,我会一一赎清。但是爹,你在逃避什麽?」
顾禹柏没动。
她说:「我不会放弃,我要求一个明白。为什麽你曾经想抛下的名利富贵对你突然又重要了,突然又值得你不择手段去获取?我要知道。」
顾禹柏神情起了变化,目光变得遥远。
「家族给你的一切,都是有代价的。」
说起来也不算神秘,跟每个其他宗族差不多,这样的存在更像是一种以血缘为联结的盟约。
顾家设有宗学。在顾氏後人中挑选优秀子弟,倾家族之力培养。将来若出人头地,自然也要服务於家族。目的就是使传承不断,顾姓後人永远有家族的荫蔽,资源和财富,也只在顾姓人之间流转。
能被选进顾氏宗学读书的自然都是好苗子,一旦入选,家中父母每年可得族中不菲的贴补。当初顾哲源年少成名,他的父母靠着儿子,一年能从顾家宗族里拿到不少钱。
不用说,这些後代能得到的培养也远非寻常人家可比。头脑灵活会来事的,十一二岁就会被带着去顾家名下的铺子,由掌柜带着教导提点;长於读书丶仕途有望的,也自有姓顾的前辈引路和帮忙打点,路总是要比普通人好走一些。
好比顾哲源幼年时「神童」的声名哪里来呢?总不能是他在家中作诗时被什麽名人听了墙脚。
自有顾家招待乡绅,他只需在这样的宴会上表现出才气,隔日才名就能在十里八乡传开。有「才」或许不假,但「才名远扬」这件事,靠他一个人是办不到的。
以血缘维系的特殊利益联盟,若只看互相扶持丶彼此抬举的这一面,它甚至是温情的,可靠的,令人感到有保障的。
但同样的,从这里拿了好处,就不能「毁约」。要提拔跟自己有同样血缘的人,为宗族的後辈铺路,甚至是为大小事行方便,为族人罪行遮掩……
姓氏先於公理道义,告诉你该做什麽不该做什麽。
「你想说是对顾家的责任,让你无法离开?」说出口她自己都不信。
要做到怎麽样的程度才算尽到责任?顾禹柏早已走到其他顾姓族人走不到的高位。他即便不再往前一步,也已经比他们做的都好了。
「顾氏给家主的礼赠,除了能够随意使用他们历代积累的财富和资源。还有一样东西……」
「什麽?」
「你知道顾家先祖是谁麽?」他问。
顾衍誉在祖宅里生活那麽久,家谱这样的东西当然是翻过的。
不过顾家对先祖的记载很模糊,只知姓顾,不知其名,关於其品行罗列了一堆赞美之词,什麽英勇忠诚,德行昭彰,但生平事迹半点没记,显得长篇累牍的赞美虚而又虚。
通常修家谱,对祖宗要大书特书,好比王家能追溯到最早陵阳郡的王氏国主,连爱吃什麽,去哪些地方游玩留过诗作都要记上。
若实在记不得祖先名讳,往往会找个显赫之人,哪怕是传说中人假托为先祖。显得自己也算名门之後。
似顾家这样写不出祖宗姓名,但坚持不乱认祖宗的也少见。
她自有揣测,觉得祖上发的未必是乾净财。
因为顾家虽偏居乐临,但实在是很有钱。这不是靠顾禹柏做到的,他发迹才多少年,而顾家早已富甲一方,家底厚实惊人。
也许祖上正是因为积累了来源不便明说的财富,後人才会既要感激他,又不能明着纪念他。
提到这位先祖,顾衍誉在父亲脸上看到一种从未见过的神情。
他平时看人无论是笑是怒,都有一种尽在掌握和满不在乎的底色,何曾有这样真切的,恨。
他那双眼里,在平静的表象之下,翻滚着恨意滔天。
他说——
「顾家原不姓顾,是为躲避追杀而改。真正的先祖是一个在史书上被抹去姓名的人。」
「他给自己的後人和背叛他的人,留下了一个诅咒。」
「他叫古尔加·勒德。」
第79章古尔加·勒德,生於蛮荒之地的勇士
顾禹柏告诉了她,在成为家主的那一天,他所得知的关於先祖的一切。
古尔加·勒德,生於蛮荒之地的勇士。聂氏先祖立国时,是古尔加帮助他将大庆版图拓展到前无古人的程度。
当初的聂氏是个落魄贵族的後代,古尔加被这个人的谈吐和胸襟折服,将其引为知己。他们互称兄弟,古尔加将手按在自己心口,承诺说要辅助聂氏成为四境之主。
然而这个承诺还没有完全兑现,聂氏对这个张扬桀骜的异族人态度就已起了变化。
古尔加好像天生要去打碎一切旧秩序,聂氏却逐渐发现,这未必是最好的做法。
他得到陵阳郡之前,原以为会有一场激战。
那是一片祥和安宁的富贵乡,富庶的百姓,精致华丽的建筑。他知道他们最终会赢,只是这样的地方,若毁於战火,实在可惜。<="<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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