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衍誉心想,顾禹柏说的真对,这是大多数人都会跳进去的陷阱,哪怕心理上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敌人,也会忍不住在意对方的看法,对误会生出解释欲。
而一旦他开始解释,心理位置就发生变化。他有一个部分在等待顾衍誉认可,敌意就被削弱。
她并非不明白聂荣所说,削减镇守云渡的大军,是对是错,但看结果。若云渡十三镇一直不生事,暗中裁军便是一步妙棋。可如今是云渡真有情况,这个建议便成了昏招。
有些决策,一两年丶两三年看来都是明智之举,再往长远却可能是一步臭棋。说「时势造英雄」,或许并非因为英雄更善於抓住时势,而是时势一变动,谁是英雄就不好说了。
顾衍誉观察他的神情,给出了认可:「是,可恨云渡十三镇这麽多年一直养不熟。」
聂荣说起此事也有恨,短暂「达成共识」,他说:「但云渡有重要关隘,收回来有收回来的道理。」
顾衍誉紧接着「嗯」了一声。
如此气氛,便不像要你死我活了。聂荣在短暂沉默後,重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似乎也没察觉为何走到这一步。
顾衍誉表现得明理,无论这份「明理」是不是她装出来的,都使他失去顺理成章暴怒的机会。
顾衍誉不敢放松,趁势拉回正题:「事情侯爷都清楚了。只要皇帝在朝堂上说起此事,就烦请侯爷将提议抛出。既可解云渡之围,也给严柯一个立功机会。」
聂荣抬眼:「东西我怎麽相信你不会给出去?若你手中另有抄本呢?」
「说我自己也没看,侯爷未必信我。出了诏狱我便马不停蹄来此,侯爷大可去查一查,我有没有机会再抄录一份。」
聂荣冷哼一声:「严贇铎那个老匹夫,写了这样的东西给你用来威胁本侯,以为就捏住我的痛脚了麽?」
是了,经此一役,即便聂荣会帮忙,跟严家也已生嫌隙,他们的联盟再不会如从前紧密。
这倒是对顾衍誉有利,若顾禹柏计较起来,她便很好交待。
不过此刻她还是要劝聂荣伸手,芥蒂可以有,不能真的因此不救。
顾衍誉:「侯爷,您看到这封血书,心中慌乱麽?」
聂荣皱眉。
顾衍誉:「您想的是,若绢上所书之事被人知晓,或许因此会得到皇帝的处罚,声誉也有损。但您知道严家如今处境麽?人在平安时想要富贵名利,想为小的污点遮掩;身陷囹圄时,能保住一条命都是好的。为挣一线生机就会竭尽全力,拼死挣扎。
严家下狱至今什麽也不交待,是还有念想,仍寄希望於您会伸手帮一把。若把人逼到穷途末路,就不是写在一张白绢上,由我偷偷捎个信了。
溺水之人,抓住稻草时还要讲究抓握的力道如何麽?无非是求生罢了。侯爷,给人一条活路丶一个念想,比赶尽杀绝的好。」
如此绵里藏针的威胁没让聂荣生气,半晌,他反而笑了一声:「可我不明白,你图什麽?」
图什麽?
顾衍誉发现方才随口编来刺激严贇铎的藉口还可以再用用。
她亮出自己护臂,声音沉下去,语中含情,并未直视聂荣,看起来不为说服他,倒是自己在感念:「这是严柯亲手为我做的。」
聂荣眉头紧拧,眼中写满「我不理解」,还有出於礼貌不怎麽好表现的「一言难尽」。
顾衍誉实在困了,倦意上涌,她捂着脸打了个呵欠,手拿下来已是双眼泛红,她道:「都是痴人罢了。我对他的这段情哪怕不容於父母,不容於世人,我也要搏一搏。」
聂荣大为震撼!
他被顾衍誉捏着一纸罪状威胁的时候声音都不曾抖得这麽厉害:「你……和严柯?」
顾衍誉摸准他脾性,含泪认下这段情。
建安侯心情复杂,他一面感觉不太好消化,想戳瞎自己这双慧眼,一面又鬼使神差品出一点感人。
顾衍誉趁热打铁:「严家做过什麽,侯爷心中有数。身居高位,有时未必要亲自去行刀刀见血的恶事,只掌翻覆间,就有无数人要因此付出代价。但严柯的冤枉,侯爷想必也清楚。如今朝中实干派将领稀缺,严柯剿过匪,带过兵,他有他的用处,这样卷进去实在可惜。我愿冒着被父亲惩戒的风险,给他这个机会。还望侯爷成全。」
聂荣一手扶着椅子慢慢坐下,他陷入沉默。
顾衍誉呼吸都放缓,生怕露出的一点破绽都会让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好局面白费。
良久,他道:「……没想到,顾家还真有情种。」
顾衍誉的心重重落了下去。
她当着聂荣的面将白绢投入炭盆之中,白绢边缘被烧焦蜷曲,很快引出明火,火舌瞬间吞没柔软的绢布,连同严贇铎的血字一起,化为灰烬。
「其中所书种种,顾衍誉已尽数忘记。但求侯爷莫忘我们的约定。」
她还用这张白绢换来聂荣答应另外两件小事,暂且按下不提。
出建安侯府,顾衍誉背後已被冷汗浸透。
她上马车时,秦绝还以为她被用了刑。顾衍誉说:「确实是酷刑。」每月来几天,不如给她几刀痛快。「别说话了,先回别苑去。」
途中,她好不容易有了闭眼的空隙,马车却猛然停住,顾衍誉的脑袋撞到车壁,她简直要骂人。
「有人在盯着我们。」秦绝说,却又带了三分犹豫,「也可能是我的错觉。」<="<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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