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相接的瞬间,江逾夏愣住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顾风,也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眼眶有点微微红,却不像是要哭,带着一点迷茫和恍惚,又有一片汹涌的幽深。
顾风拎起包时,江逾夏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松了手。“路上小心。”已经移开目光的顾风说着,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
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江逾夏突然觉得顾风有点人格分裂,怎么身体、眼睛、说的话全都不是一回事。
驾驶座上的司机仍然像掉线了似地一言不,也不问她要不要开车。江逾夏关上车门琢磨了好一会儿,那个眼神始终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细小的雨滴落了下来,打在车上也打在路边,出沙沙的声响。
江逾夏升起了车窗,“回家。”
走在细雨里的顾风几乎完全崩溃了。她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两年以来的语音通讯让她习惯了几乎在任何状态下都能跟江逾夏温声说话,但……
江逾夏为什么会愣住呢?为什么会突然松开手呢?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顾风停住脚步默默站了很久,直到骤然变大的雨滴突然砸在她的身上,她才加快脚步冲进了宿舍楼。
一整个下午浑浑噩噩地过去,顾风刚刚吃过晚饭回到寝室,江逾夏的头像在屏幕中亮了起来。
她戴上耳机接通语音,一边收拾着晚上要用的课本一边问道,“吃过饭了吗?”
“一会儿吃,你说话方便吗?”江逾夏的声音严肃而正经,听起来不太寻常。
顾风瞬间收拢了心中的所有杂念,“一般,怎么了?”
“是中午那件事情。我记得你晚上有课?要不你现在找个方便的地方,大概几分钟就能说完。”江逾夏语飞快地说道。
“好,我正要出门。”顾风提上电脑包,对几个室友摆摆手,转身拉开了寝室的门。
通话仍然保持着,但两人谁也没继续说话。直到走进教学区一片左右无人的空地上,顾风才低声道,“现在方便了。”
耳机里传来江逾夏的声音,“我下午在外面找了个律师,她说这段录音可以用,尽快报警还可以找餐厅调监控。性质的话,二十万的金额很大,多次小额情节也很严重。”
“这样啊……”顾风却有些犹豫,“我还是觉得他不太对。要钱的态度、说的话、戒备心……什么都不对。不把他背后的人找出来,送进去也没用啊。”
“要不跟阿姨说说?”江逾夏提出了新的方案。
“我妈她现在做事……”顾风欲言又止。
江逾夏听懂了,她知道顾霜华那家“姐妹电器修理行”的人员构成。
“但现在毕竟有证据嘛,阿姨也不会……做得很过分吧。”她也支支吾吾地,没敢直说。
见顾风没有回应,她干脆把自己妈也扯了进来,“实在不行,让我妈找个律师一起开会好了!总比你一个人瞎搞强!”
这个方案已经完全违背了顾风的初衷,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得继续沉默。
“其实求助大人很正常啊,我跟你加起来也只有三十八岁嘛。等我们到了中年,妈妈也要依靠我们的。”江逾夏好声好气地继续劝道。
顾风突然现,江逾夏似乎……前所未有地耐心。
为什么呢?因为那个恋爱的提议吗?
然而比起感动或开心,恐慌先行一步浮了上来。“中年”这个词太遥远了,从十八岁的江逾夏口中说出,给她一种强烈的冲击感。
似乎自母亲出狱以来,所有人都渐渐找到了自己所处的位置,曾经把握不好跟她相处分寸的江岚、有了新事业的母亲、随口便能说出“中年”的江逾夏……
只有她一个人,仍然将灵魂分成三份,一份留在那个雨夜、一份留在母亲被监禁的五年、一份放在逐渐长大的江逾夏身上,却每一份都找不到出路。
“好,听你的。”她最终说道。
就像从前一样好了,她想着。如果不知道往何处去,就继续交给江逾夏……
“那还是先跟阿姨说吧,要是阿姨觉得需要律师,再跟我妈说。”江逾夏的语气轻快了不少。
“好。”顾风简短地同意了。
“那先这样,我去吃晚饭,你上完课给我打电话。”江逾夏说完,挂断了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