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那熟悉的台阶和护栏,东方晔不知不觉都到了埋葬着东方英的地方,当他抬起头来时,在熟悉的墓碑前看见了一个不太熟悉的人影。东方晔站在台阶处停下,他没有认出这个背影是谁,却只是觉得有点熟悉,他原地观察了一会儿,接着就看见那人影慢慢转过了脑袋,看向自己,东方晔至此才看清楚站在东方英墓碑前的人是谁。
“冯……书记?”东方晔语气略显惊讶,他迈过台阶走上来,吃惊地看着冯令说:“您怎么……怎么在这儿?”
“是东支队啊。”冯令笑笑,他让出半个身位来给东方晔,接着说道:“我听人说起你是烈士遗属,所以就来看看,这位是你父亲吧?”
东方晔局促地点点头,他说:“是,我真没想到……您会来这儿。要是我爸他还在,还不知道又要乐成什么样子。”
冯令大笑了几声拍拍东方晔的肩膀,接着他说:“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我该怎么面对你。”
东方晔侧看着他,不知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冯令顿了片刻,随后又问:“我跟他爸是从小玩到大的,我也拿他当我半个儿子。当初他在云川出事,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出来担责,这几年我都在想,是不是我的位置不够高,所以才护不住他。可现在我才知道,不管我身上的职位有多大,有人要害他,就注定不会给我插手的机会。后来我平调到博阳,这件事就像根刺似的一直扎在我心里,直到我遇见了你。”说到这儿,冯令转头看向东方晔,接着他带着温和的笑,继续说:“你对他来说很重要,是这一生要相守的人,你为他做的事我全部看在眼里,我很感谢你。”
见着冯令要弯腰,东方晔赶紧伸手搀住了他,连忙说道:“您千万别这么说,我们之前没有什么感谢不感谢,这都是彼此应该做的,从我答应和他交往开始,我就无条件相信他,您也一样。”
冯令被东方晔扶住胳膊站着,不知道他是否为东方晔真诚的话语所打动,年近花甲的老领导竟也有那么一两秒鼻子起酸来。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东方晔的手背说:“只是可惜……没能让你见见他的父母,这小子冒起险来什么都不顾,事到如今要负你恩情了。”
东方晔看着他,心中的话好几次想脱口而出,可临门一脚却又忍了下来,现在听到冯令这样说,他内心的想法又开始作祟。冯令不知道东方晔内心的纠结,他吸了下鼻子,问道:“你今天是来帮他看墓地的吗?”
这一句话彻底戳中东方晔的内心,他的呼吸粗重了几下,接着意有所指地说:“冯书记,您别这样想,有些事情……可能不是您所认为的那样。”
听到这句话,冯令连呼吸也停滞下来,他保持着摁上东方晔手背的姿势,偏着脑袋看向他。东方晔的眼神中并不是安慰,那双眼睛里像是藏着秘密,老练如冯令一看便知,他放轻了声音问道:“你知道了什么?”
东方晔并不说话,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u盘,交到了冯令手上,他说:“这是闻斓给我的。”
冯令自然认得这是什么,但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这个东西,而是东方晔的话:闻斓什么时候给的?这东西东方晔没交给警局,就说明这不是纵火案之前交到东方晔那里去的,否则它早就被警察拆开翻个底朝天了。东方晔这个时候拿出来,交到冯令手里,在冯令看来只有一种可能,这是纵火案之后闻斓交给东方晔的。
可纵火案后警方布消息,确认了现场现的焦尸就是闻斓,东方晔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没头没脑地说出这么一句话,明显内里是有别的意思想要告诉冯令。而冯令稍加思索便能明白东方晔在说什么,他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东方晔,口中的惊讶刚要出口,就被东方晔抓紧手掌,用力捏了捏。
惊讶的话被冯令咽回肚子里,他看着手里的u盘,片刻后呼吸终于趋于平缓,他说道:“原来你做这些……是为了帮他善后。”
东方晔见他明白,便不再隐藏,他点了点头说:“是,可我也不明白他想做什么,那个u盘我看过,里面只有一个已经损坏无法打开的文件。”
冯令顿了一会儿,随后问道:“给你们公安的技术看过了吗?”
“没有。”东方晔回答。
东方晔没有上交,冯令就更不可能上交,两个人都知道这意味谎言会被打破,这样一来博阳的公安就会从主动变为被动。一段时间过后,冯令给东方晔提出了一个建议:“我也不懂这些技术,我也不能就这样交给省委的去做,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途径,说不定能帮你。”
“冯书记有门路?”东方晔问。
冯令点点头,他说:“门路谈不上,只能算作线索。我知道那小子在来了闽州以后招揽过一个黑客,前前后后还帮他做假了不少文件,这都是从那天颁奖以后我回去专门查出来的。如果你不打算交公的话,可以试着联系这个黑客,说不定他能破解。那些假文件上倒是留过一些他的联系方式,但真假难辨,我只能提供给你,由你自己去筛选了。”
话说到这份上,这算是冯令能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了,东方晔思考过后,点头道谢:“没问题。我会尽力去尝试的,谢谢冯书记。”
而冯书记笑着又拍了拍他,笑着说:“不用客气,往后就都是一家人了,你也可以跟那小子一样管我叫叔叔,别总是书记书记的,听着生分。”
东方晔没有料到这个情况,他呆在原地反应了片刻,口不由心地说:“啊,好……冯叔叔。”
第14o章
闻斓在班普的房子里住了两天,差不多已经摸清了整栋建筑的内外结构,唯一没有弄清楚的就是这房子所在的位置,虽然是属于云川省境内的地点,但山林的茂密将这个地方与世隔绝起来,闻斓只知道一条通往这里的路,也就是他带着颂帕来时的路。
班普这两天不在这里,而且房子周围也有雇佣兵守着,闻斓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这一栋房子中,不得不和两个他最讨厌的人呆在一个屋檐下。
闻斓站在露台的护栏后方,弯着腰趴在上面眺望远处的山头,身后有一道目光盯着他,不过闻斓没有在意,反倒是吹起几声口哨,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这微妙的气氛维持了十几分钟,接着楼下传来汽车的声音,闻斓应声看过去,现正巧是班普离开时乘坐的车。
车停在门口后有人来开了车门,班普仍旧是穿着西装马甲,优雅地从车上下来,他一抬眼就看见了站在露台上的闻斓,随后微笑着走进大门。
“闻队长,景色好看吗?”班普绕过走廊来到了闻斓所在的房间,他径直走向酒柜,取出酒瓶和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他做到了沙上,他侧目看着闻斓,又问道:“我这地方不错吧。”
“不错,隐蔽性挺好的。”闻斓随口说了两句话附和,接着他转身从露台离开,绕过沙背面坐到了班普对面,抬起双脚搭在茶几上,姿态随和却又张狂,他说:“那个姓宋的出了不少力吧?”
班普微笑着抿了口酒,接着他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翘起二郎腿靠在沙里,他看着闻斓说:“我本来以为讨厌宋常务的只有一个邢一升,没想到连你也看不惯他。”
闻斓冷哼一声,说道:“那是他太会装了,比起你这种纯粹的恶人,他那种假正经的烂人更让我觉得恶心。”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拿他和姓宋的相比较,他仍带着微笑,却是问起了另一个话题:“这两天在我这儿住得怎么样?下面的人没有怠慢你吧?”
闻斓并不回答,但他偏头看了一眼站在房间另一个角落里的梭温,随后撤回了目光。班普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到梭温时心下了然,他笑了笑后说:“他一直都是这样,你也了解的,脾气虽然有些不好,但胜在听话,能力也不错。”
而闻斓轻蔑着笑了一声,他说道:“我也希望之后他能像你描述的那么听话。”
班普并不介意闻斓对梭温的评价,他也不关心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矛盾如何解决,他看着茶几上的酒杯,杯中的冰块因为融化碰撞杯壁儿出清脆的声音,片刻后他说:“这两天我的准备已经差不多了,今天回来是想问问闻队长,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闻斓终于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预定什么时候启程?”
“今晚。”班普笑着回答,“而且是越快越好,虽然我找人打通了边界的路,但现在形势对我们不利,我们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避人耳目行动。宋常务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也不能给他找麻烦,你说对不对?”
见班普说道得这么冠冕堂皇,闻斓的心里莫名觉得理所当然,这个家伙就该是这副嘴脸,说出这种话当然也不奇怪。他撇开视线片刻,接着又看回来,说道:“我用不着做什么准备,所有的东西在我离开闽州前就已经处理干净了,一点都没剩下。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悉听尊便。”
见闻斓没有抵触,班普便招手叫来颂帕,将一个箱子打开摆在了闻斓面前,接着班普说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有些东西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枪应该是你用得最顺手的一类,当然你也可以提出要求,我知道你对什么类型的枪都很精通,所以如果你需要别的枪械,我也能够提供。”
闻斓看着箱子里装着的道:“手机?我还以为你会直接给我手环,像你手下的那些人一样,方便随时追踪位置不是吗?”
班普笑道:“闻队长是伙伴,和手下怎么能一样呢?这次回闽州我也想到你肯定有想见的人,我对你的个人感情隐私没有兴趣,所以这一点还请你放心。再说了,有邢先生在旁协助,我也不需要担心什么,你说对不对?”
听到他提起邢一升,闻斓便微皱起了眉。班普考虑得如此周到,设备问题他尚有办法解决,可在身边放了个和自己有仇又互相忌惮的家伙,但凡闻斓有什么动作,邢一升就会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向班普汇报,能引起班普的猜疑把自己弄死最好,即便弄不死也能让班普提高对自己的戒备,简直就是完美的安排。
片刻后闻斓藏起内心的想法,恰到好处地向班普透露自己的不满,他说道:“班普老板都这样安排了,我哪儿来的面子拒绝呢。”
看见闻斓脸上露出一丝不满的情绪,班普倒是拉低了几分姿态,向他保证道:“我向你保证,行动期间绝对不会让我的人碰上闽州警方。但相对的,如果我的人被闽州警方抓住马脚,你需要在中斡旋,帮他们逃脱。”
闻斓笑了一声,问道:“你不怕我传递暗号给他们的特警?”
“有邢先生相伴,我相信你不会冒这样的险。”班普说着,他垂下眼睛,脸上的笑容也变得阴沉了几分:“当然,如果你非要冒险的话,我也不会就这样坐以待毙。我是不想招惹中国的警察,但不代表我怕招惹他们,如果那个叫东方晔的刑警也和你一样非要冒险的话,我是不介意送两颗子弹让你们团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