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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第2页)

丁峻最初似是没有听见,仍在继续对着自己青年时的文学梦侃侃而谈,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蒲记者,您刚刚问我什么?”

“我问您的尊夫人是不是和您感情很好。”

“哼…”就像是走在路上突然踩到了脏东西一般,丁峻冷哼一声,顺势靠在那张沙上。“还算不错,只可惜她是一个普通女人,我和她也只能算得上是普通的夫妻情谊,算不得爱情。说起来我这一生了无遗憾,最大的遗憾就是未曾拥有爱情。”

蒲桥强忍住心中的反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难道尊夫人和您不是爱情吗?”

“当然不是,”丁峻摇摇头,“我说实话,她确实是一个很好的女人。我和她结婚快有三十年了,我还记得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会儿我在外出差,她在一家商店内收银,我第一眼就瞧中了她的眼神,特干净,当时我就想:我这辈子一定要娶她。但是很久以后我才明白我犯了错误,我并不在意她是个哑巴,但是她完全不读书,也不懂文学,也不懂我的痛苦,面对着她我就像是面对着一面空白的墙,所以我和她并不是真正的爱情。”

蒲桥思考了一下,像是想到了什么:“那您觉得什么才是真正的爱情呢?”

丁峻突然一笑:“蒲记者,你有看过鄙人的拙作《残梦》吗?”

“当然有看过。”其实蒲桥压根就没有看过,只是昨天她对丁峻个人信息进行调研的时候简单了解了一下。两年前,作为丁峻暌违文坛十多年的又一新作,《残梦》讲述了一个落魄的年轻学生终日混迹在酒场中,却机缘巧合在一场梦里遇到了自己的毕生挚爱,学生终日与爱人厮守在梦境世界直到梦境彻底散失,学生郁郁而终。

无病呻吟。调取该书的信息时,映入蒲桥眼帘最多的评价就是这四个字。

丁峻说:“书里的主角那样的爱情,就是我所觉得的真正爱情。不用长相厮守,只求在这物欲横流的世界中能有一个真正理解你的人。哪怕只有片刻,那也足以够得上是爱情的真谛。”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感叹道:“其实蒲记者,《残梦》这本小说并不能完全算是虚构……或者说是半纪实也不为过,因为我是真的曾经遇到过这样一个人,虽然不是在梦中而是在婆娑海,但是谁又能说婆娑海不是一场瑰丽的梦呢?”

蒲桥微微一怔:“您刚才是说,您创作这本《残梦》的灵感来源,是两年前在婆娑海中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人?”

“是的。不过不是两年前,而是三年。”丁峻露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就在一个局域网内,那时差不多也是这个时间,我到现在还记得她的样子,真好比是飘摇兮若流风之回雪……我们分别之后,我感觉灵感源源不断,于是闭门用了一年的时间,将这段经历进行艺术加工后写作了《残梦》。我写完后为了能与她再次见面时,能够在灵魂上与她有着更深层次的共鸣,还专门找人定做了一枚能够提升感官的芯片,可惜做好后我再去婆娑海却没有再遇见她,那个局域网我也找不到了……说起来我其实一直都很反对在神圣的人身上进行过多的改造,就连三十多年前法令强制推行安装颅内计算机时,我还撰文强烈反对过……”

“小倩,她叫小倩,唉,我不知道我此生还能不能再遇见她。”

蒲桥和白川不约而同地互相对视了一眼,他们都一时分不清面前这个男人到底是不是在装蠢。丁峻就这么肆无忌惮地袒露了自己使用非法私制芯片的事,连一点遮掩都没有,这让他们前期所做的那些准备都显得有些白痴。

沉闷的轰隆声自房间外传来,伴随着隐隐约约的海潮声,像是有无数匹巨大的马在房间外面的黑夜中疾奔而过,颅内计算机已经出了大雨红色预警。听着外面的风雨声,蒲桥突然反应过来:“您刚刚说在一个局域网内遇到了梦中情人,她的名字叫小倩?”

“对呀。”丁峻笑眯眯地说“蒲记者是不是不相信?要我说我也不相信,与她的相遇真的跟做梦一样……”

“可不可以向我多讲述一下她?”蒲桥问。

“很抱歉蒲记者,唯独这个事我无法答应你。”丁峻笑着摊了摊手。“有关于我与她的一切,我都写在《残梦》之中了。我无法用语言描绘她,若你想了解她,就请去我的文字之中吧。”

“您说的那个局域网,是不是叫做‘兰若’?”蒲桥突然话头一变。

“哗啦”一声,丁峻手一个不稳,滚烫的茶水全浇在了他的衣服上,他不自禁惨叫了一声,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一旁他的妻子不知道生了什么事,急急忙忙跑过来。

“别碰我!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不好意思蒲记者,一不小心没拿稳,见笑见笑。”丁峻拨开妻子伸过来的手,一边拿纸擦拭一边向着蒲桥尴尬地道歉。“蒲记者,您看今天也这么晚了,我年纪也大了,要不今天的采访就到此结束吧?之后若我再有空再跟您联系?”

这是摆明下了逐客令了。虽然十分猝不及防,但是蒲桥所有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她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用丁峻联系,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来主动联系他,但那时可就不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了。“那今天谢谢丁老师了,和您交流非常愉快,我们下次再联系。”

“小事小事,欢迎蒲记者得闲来坐。”

铁门在蒲桥和白川身后缓缓合上,外面早已经是暴雨倾盆,等到蒲桥和白川深一脚浅一脚返回飞行舰上后,两个人从头到脚都早已经湿透。

“等回总局了,好好消毒吧。”白川拧了拧衬衫里的水。

“消什么毒?”蒲桥没听懂。

“和那种货色讲话,你回去后不消毒?”

蒲桥笑起来:“你讲话也太刻薄了吧,消什么毒,改天我们还得再次登门谢谢他呢。”

“也确实没想到会有这种蠢货,但是他的话可信吗?”白川也笑起来。

“不管他可信不可信,但我们总算是抓到了‘兰若’的一点踪迹。通知科里的兄弟,让‘谛听’针对婆娑海内有关于‘兰若’的搜检进行划分,目标局域网、娱乐类,活跃时间定为三年前的十一月下半月,容量大小定在十人以上,就以此为限定范围搜检。”

“没问题。”白川启动舰载计算机,飞行舰周围的雨幕轰一声四散而飞,白色的前探照灯刺进不远处黑色的大海。正当他们将要起飞的时候,蒲桥突然看到往丁峻家去的堤岸路上,在探照灯的照耀下,有一个人的身影在跌跌撞撞向他们这边跑来,过了一会儿蒲桥看清了那个身影,是丁峻的妻子,她头凌乱,脸上有斑斑血迹,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显然是黑灯瞎火一路跑过来,摔了不少的跟头。她在刚看到飞行舰的时候很明显吓了一跳,直接愣在了原地,但随后她就反应了过来,向着飞行舰不停地挥手。

蒲桥猛地打了一个冷战:“出事了,载上她,直接开回去!”

飞行舰直接降落在那栋砖楼的院子之中,尚未停稳,蒲桥便从飞行舰上纵身跃下,随后推开大厅的门,却没有瞧见丁峻的身影。他的哑巴妻子待飞行舰停好后跌跌撞撞跑进来,拉着蒲桥向着顶楼跑去。

推开顶楼一间卧房的门,扑面而来的就是一股烧焦的糊味和铁锈般的血腥味。丁峻半躺在床上,赤身裸体,身上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毛毯。房间非常的小,除了一张床外室内再无别的装饰,显然是丁峻专门用来连接婆娑海而用。而丁峻双眼紧闭,嘴角似乎还挂着浅浅的笑容,眼窝、嘴角、鼻孔都在流淌着殷红色的鲜血。

第6章

窗外的灯光亮了一下,忽又熄灭,又再亮起,武装无人机像候鸟一样自大楼的间隙中穿行而过,而机翼的引擎声伴随着大风声,又像是蜂群,嘈杂无序。一颗颗水珠沿着一条又一条看不见的轨道从蒲桥身上滑落,她抬头看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的女人有些消瘦,平直的鼻子,瞳孔黑白分明,只有细看时才能注意到右眼的眼球夹杂着一点金色——那是她装载的义眼。她走出浴室的时候,头还没吹干,借着窗外的光亮,蒲桥看着自己身上的水珠,细细麻麻,像是起了一层疹子。

她径直坐在客厅的沙上,身上只穿了一件棉布的长裙,头随意地披散下来,垂到耳畔。义眼的夜视已经关闭,她只能勉强看清黑暗里家具的线条,她抚摸了一下自己的手心,明明已经冲洗了很久,但她却似乎仍能感觉到掌心中鲜血的黏稠,凝结成血块粘在她的手心。

卧室的门向一边划开,苏河无声地走出来坐在她的旁边,一只手轻轻搭在蒲桥的肩膀上:“怎么不进去睡觉?”

“太晚了,我怕吵醒你,再说了我也睡不着。”疲惫像被褥一样层层盖在蒲桥的身上,但她却毫无困意。她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但随即意识到在这片漆黑中,就像她看不清苏河的脸一样,苏河也看不清她的脸。

“没关系。”苏河慢慢地将她的头拨过来,搁在他的肩膀上。“有什么事就跟我说,不用怕吵到我。”

她记得很多年前,在很多时刻,苏河也曾这样将她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第一次她记得是在八年前的冬天,那是她与苏河相恋后的第一次约会。他们在一家旧式影院中一起观看了一部数十年前的爱情片,美人迟暮,回忆起自己年轻时为她而死的爱人,坠入天堂一般的梦境,梦里巨轮并未沉没,所有人都在为他们的爱情献礼,在梦境行就高潮之际,苏河也是这样,轻轻将她的头搁在他的肩膀上,用力握紧了她的手。那是3市为数不多的旧式影院,新的技术带来新的理念,而新的理念引领新的时代。过去观影时“灵魂的震撼”不再只是一句感慨,而是在意识数据的技术下成为一种切实的物理刺激。新时代大步向前,旧时代的一切自然被迅地遗弃,于是影院跟着荧幕中的少女一并衰老,陈旧得就像是落灰的标本。而就在他们看完电影后不久,那家影院也宣告结业,不久便被拆除,没有留下一点余灰。

还有一次,则是在苏河陪她一起给她父母扫墓的时候。在第16区有一片巨大的陵园,一条大路将陵园分割成两片,沿着大路一直往前就能到达墨湖边。3市成千上万的人都葬在第16区,他们的数量逐年增加,蒲桥记得小时候父亲说过:总有一天,16区的死者会过生者,16区会成为3市最寂静的角落。那天她站在父亲的墓碑前,母亲的墓碑就紧挨着父亲,两块小小的黑色方形石头用白色的字体刻着他们生卒的年月,这就是父母在这世上除她以外残留下的最后痕迹。也是像这样,苏河轻轻拨着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看不到苏河的表情,只能感受到耳边他温热的呼吸。

丁峻的家安置在19区大岛的尽头,又是飓风天,狂风中飞行舰摇摆得就像是挂钟上的摆锤。第19区分局的人只能驱车赶来,直到半个小时后才赶到现场。蒲桥手上的血迹并不是丁峻的,而是他的妻子的。在追赶蒲桥他们的时候,她一脚踩空滚下了堤坝,万幸滚下的是不靠海的那边,才没有落进大海。她的头摔破了,身上的擦伤也是不计其数,附近没有医院,蒲桥只能用飞行舰上自载的医疗箱给她做一点简单的处理。也是在处理的时候,蒲桥才现这个女人并没有装载颅内计算机,蒲桥不懂手语,也无法通过颅内信息传递和她交流,人口数据库中没有那个女人的信息,而丁峻个人信息中的婚姻状况醒目地显示“未婚”两个字。分局的人在搜检现场时,那个女人就一直坐在大堂中央那张丁峻坐过的沙上,不哭也不闹,只是低着头看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日子以后会很难过。”蒲桥说。

“那个作家没有留下什么东西给她吗?”苏河的声音自她头顶传来。

“说是说十几年的夫妻,但丁峻根本就没有和她结婚,甚至她是不是自愿与丁峻生活在一起都不知道。她没有任何法律上的继承权,还是个黑户口,连计算机都没有装载,现场勘查完后分局的人就把她带走了,应该是要处罚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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