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太妃殁时,萧桓不过十岁。
灵堂里白幡垂落,烟气缭绕。
满堂素白对他而言太高太远,他抬起头,只看见年幼的皇弟萧檐站在一旁,双眼懵懂,惶然四顾。
执子之手(二)
他长萧檐四岁。
他与萧檐是这深宫中血脉相连,相依为命的手足。
萧檐自幼聪敏,悟性极高,触类旁通,甚于他。
幼时,每当萧檐因顽劣惹祸,跪受训斥时,萧桓总会默默跪到他身旁,低声却坚定地告诉他:“无妨,兄长在。”
以至于许多年后,当萧檐跪在冰冷坚硬的砖石之上,仰视着御座上身着龙袍的萧桓时,也会有一瞬恍惚。
那一日,萧桓一纸诏书,将他远放岱州。他抬首直视龙颜,心底翻涌的仍是那句挥之不去的“无妨,兄长在”。
再后来,他缠绵病榻。
意识昏沉之际,往复萦回的皆是旧日光景。
母妃尚在,兄长仍是会护着他的兄长。
只是
终究回不去了。
他从未起过与兄长争权夺位之心,若可抉择,他不愿做什么齐王,只愿永远是追随兄长身后的萧檐。
愿为西山水,朝暮绕帝疆。
然母妃之死,他难辞其咎。
是他,是他啊,是他非要母妃吃下蜜饯的,怪他,都怪他啊
庆元三年的第一场春雨是在半夜落下的。
萧桓是被惊雷惊醒的。
一旁的孔珂也坐起身来,柔声询问他怎么了。
萧桓只摆摆手,声音微哑:“无事,睡吧。”
他示意她重新躺下,自己却再无睡意,心神俱乱。
他不得平静。
母妃衣物上浅淡的莲花香味,她走路时端雅从容的仪态,她说话时的温柔语气,他真的快要忘记了。
这些他曾以为刻骨铭心的记忆,竟在岁月磋磨下渐渐模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
母妃去了那么久,一次也不肯入他的梦,可方才他梦到了自己的母妃。
真真切切。
恍惚间梦中他好像听到了兵戈铁马之声喧嚣而来,转而似乎又听到了戚戚然哀怨的哭泣之声,他心下慌乱,强自镇定,却猛地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怒斥:“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