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下方怎么想,身着孝服的几人已经一步步踏上陛阶,徐夫人半抱着皇长子就坐于主位,岑篱也在侧边的一软榻上跪坐。
是由岑篱开的口,“昨夜陛下被刺于紫宸殿中,为查凶手,丧钟未鸣。卫将军于城外刚截下本该扶灵归乡的石茂通,现已查明,其父涉嫌刺杀陛下,石氏族人皆已下狱。然其同党未清,从今日起,宫门城门皆严加看管,凡与石家有牵扯着即刻上报!”
这犹带肃杀之意的一句话惹得满堂皆静。
好一会儿,才由丞相上前一步,率百官一同应是。
在说完此事之后,丞相何敬仪又接着,“国不可一日无君,陛下猝然离世,朝中恐生乱象。皇长子虽年幼,却是名正言顺的储君,应当立刻迎立,以安朝野之心……只是新主毕竟年幼,恐怕难以理政,依照我朝旧例,当太后垂帘听政,暂掌国事,待太子长成再行归政。”
上首的徐夫人轻轻颔首,“丞相说得有理,只是哀家素来只是打理宫事,于国事上颇为生疏。不如这般,晋封阳嘉郡主为公主,加食邑三千,赐金印,与哀家协理国事。至于朝中之事,昨夜谢将军追捕反贼有功,擢升太尉,掌全国兵事。丞相、御史大夫素有威望,朝中政事交予二位辅佐,哀家也放心了。太常寺卿于宗室素有威望,不若再领太傅一职,教导新帝……”
被点的几个人,包括岑篱在内,皆都上前敛衽行礼,“儿臣,谢太后恩典。”
这下子,便是朝堂上再不明情况的人也知道,这分明是商议好的。
不由心底扼腕,昨夜为何不警醒些,若是能在新朝初立时立些功劳,当下也能身领要职了。
……
接连放了好几个大消息,但真要说时间,今日的朝会散得比平常还更早些。
下朝之后,官复原职还受辅政之托的御史大夫自然被同僚们团团围住,另一边,也有不少人看向苏之仪。虽说这次的册封没有这位廷尉在册,可是他的夫人却是如今的摄政公主,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话虽如此,但碍于苏之仪的“赫赫威名”,一时还真没有人敢上前。
苏之仪却并未在意这些目光,而是径自穿过人群,往府中回去。
早朝的时候,宫城之内已经鸣响了丧钟,小吏在街巷上来回奔走,宣告国丧。
五铢也因此得知正崇帝薨逝一事,他这时候正守在府门口,想要问问刚从朝上回来的郎君情况如何。
但等真的见到苏之仪之后,五铢却没有开口了。
后者虽面上不显,但五铢却知道郎君此刻定然心情极糟。前些日子,郡主搬离苏府时,郎君也就是这反应了。
怕触了郎君的霉头,五铢压下到嘴边的询问,沉默地跟在苏之仪身边。他看着苏之仪脱下官服、摘掉官帽,将之整整齐齐地叠放在面前的几案上,自己则是跪坐在案前,不知在想什么。
好一会儿,五铢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可要小的拿丧服来?”
苏之仪似是怔了怔,点头,“也好。”
这丧服却并非为国丧而穿。
待到五铢将丧服拿过来之后,苏之仪却没急着穿上,而是开口询问:“你也跟了我好多年了吧?”
五铢心下不解,“是有年头了。从郎君被苏内史选中承嗣,小的便跟在郎君身边了。”
“都这么久了啊。”苏之仪叹息了一声,“郡主……不、公主。公主心善,向来不愿牵连无辜,你若是被人问起,只说过往所做皆受我所指使,并不知其中内情……”
“郎君?!”
还不待他慌张追问发生了何事,外面门房匆匆过来禀报,“郡主回来了!”
岑篱毕竟在苏府里当了几个月的女主人,对府邸的构造相当熟悉,家仆紧赶着去通报的时候,她已经不必人带路,自己往书房的方向走去,因而和通报的家仆也是前后脚到的书房。
她也看见被放在案前的官服,还有一身素衣的苏之仪。
苏之仪脸上的意外之色还未来得及收起来。
视线相接,他低声叹息:“臣还以为,上门的会是宣旨黄门和宫中卫兵……却不想公主居然还念着旧情,愿意给臣一个体面。”
“不是体面,是‘将功赎罪’的机会。”岑篱道,“昨夜虽然在城外抓到了本该回乡的石茂通,但罪魁祸首却已逃离。今日彻查长安时,鲁王世子称病不出,我命人暗中去探了,世子府内部早已人去楼空。为安朝堂之心,此时并未对外宣称……但大父彻查铸币一案,正查到栾都侯时被人毒杀,鲁王世子趁夜逃离京城,若果真是鲁王世子勾结栾都侯谋逆,那铸币一事必定得彻查下去。”
而这个案子,没有比苏之仪更合适的人选了。
苏之仪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却是问:“公主昨夜与谢将军在一起?”
岑篱愣了一下。
意识到他话中暗含的意思之后,面上不由露出恼色。
“你当我是什么人?!那是、那是——”岑篱深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我见了西市吕家铺子的小郎君,是他带人过来的。”
苏之仪:“……”
他也知道了岑篱为何见吕小郎君。
良久,他躬身行礼,“公主有命,臣不敢不从。”
岑篱却并未因苏之仪的态度有所放松,而是看着他,“如今朝堂不稳,新帝年幼,又有外敌窥伺。倘若这案子再有构陷之行,朝上真要人心离散,但若是放过谋划之人,焉知同样的毒杀会不会有第二次……只要行错半步,整个朝堂都要跟着陪葬,你可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