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说,他早该想条后路,保他一世无忧的后路。
再次将他安置到榻上,叶无言墨倾湿,浑身的苍白突显红迹,呼吸时缓缓起伏,乖巧无害。
苏玄煜的双目灼红,越看越沉,只能先帮他穿上寝衣。
再然后,借了叶无言潮湿润凉的双手,缓解热意。
次日。
叶无言在头痛中睁开眼,喉咙干涩。
他伸出微微疼的手,被入目的红色痕迹吓到,简直被凌辱了一般。
叶无言知晓自己有多狼狈,昨夜种种全部映入眼前,呆滞的回忆一二后,才感到双眼浮肿,唇瓣肿涩。
一边难堪自身晕厥,一边焦虑理不明思路。
再往身侧看,叶无言被吓得往后退了几分。
苏玄煜竟心安理得地盯着他!他哪来的脸?
叶无言后知后觉地捂紧领口,自己身上的衣物竟也被换过了。
他只能神情严肃地警告:“你走。”
苏玄煜不走,反而一手抱紧他,一手抚着他的脑后,让他平躺在榻上。
叶无言一觉过后恢复了些许体力,推拒挣扎:“你走,我不想见你。”
当他的腿上感受到硬物时,更加生无可恋,急促得低骂道:“无耻的畜生!”
苏玄煜一一承认,然而也坦言道:“我卑鄙无耻,也非你不可。”
“小叶子,再睡会吧,我不动你。”
束缚着叶无言的双臂渐渐离开,随着力道减轻,苏玄煜温声道:“我永远不会走。”
叶无言太累了,背对着苏玄煜缩在一侧,昏昏沉沉地又睡了。
苏玄煜静静地看着他,难免心生不满:他还是如此不设防。
苏玄煜自父皇驾崩、二皇叔摄政后,时常受到虐待。
徐玉亭不管不顾,她认为,如果培养出一个怯懦的皇帝,将来自己也会有垂帘听政的机会。
没人帮六岁的苏玄煜,他只顾得保命,尊严与皇权离他遥遥无期,甚至一度想了结了索然无味的一生。
直到他看到了梦中的叶无言,他生命中唯一的色彩,一个他从未见过、竟能活得如此坚韧的人。
自那以后,他不再厌烦饥肠辘辘的寒夜,每天都在期待另一个奇异的世界,和心心念念的“他”。
叶无言没什么表情,像个不会笑的人偶,他咽得下剩饭剩菜,过得惯独行一人。
以至于后来,苏玄煜每次见到他的笑或者哭,都会恍惚一阵。
时日一长,苏玄煜才明晰他想做什么,他在搜集证据,那个逼死他母亲的父亲。
苏玄煜有时并不理解叶无言日复一日的偏执,他想看到叶无言鲜活地活着,比及自己过好还要想。
即便他尝试过无数的办法,梦如虚境,他只能看到叶无言,叶无言却看不到他。
经年窥视,苏玄煜不得不怀疑,他所憧憬的相遇是否是个虚无,寻遍大煊所有的能人术士,都不曾有人知晓叶无言所在的世界。
床榻上的人呼吸逐渐平稳,应该是睡熟了。
苏玄煜痴痴地看他。
叶无言比他还要小一天,在梦境之中,不知何时起,情思慢慢根深蒂固。
他曾惧怕辜负叶无言的期待,在叶无言来的那天便杀了一人,可实在非他本意,未曾想竟顺理成章地把他留下了。
苏玄煜的梦境十二年,他便求了十二年,年年祈愿叶无言得偿所愿,以及能见他一面。
可得以相遇的场面如此不甚体面。
稍一相见,只一眼,叶无言便看穿了他的本质。
他无缘无故地气恼,怨自己浑浊肮脏,手与剑沾满人血,脚下堆满骷髅。
苏玄煜第一次害怕那些死去的人魂,会报复深爱着的他。
如果有一副镣铐缉拿他赎罪,最严厉的惩罚,一定是罚他和叶无言永不相见。
其后,尤为难堪的另一事,他差点在叶无言面前哭出来。
毕竟他误认为叶无言跳下高楼早已身死,再也无法和他见面。
既然来了,不要想走。
可后来,他惊觉总有人觊觎他、崇敬他,仿佛无数个人取代了他曾经的位置,明明他才是第一个。
每多一人,他妒意就会多加深一分,恨自己永远无法独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