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局势太乱了,不光是叛乱的僧人,还有不少僞装成御林军的刺客。这显然已经超出了陆霁云的预期。
一支箭擦着太子耳畔飞过,陆霁云心惊肉跳,太子却猛地擡手,露出手上戴的腕扣,瞬间弹出的袖箭正中刺客的面门。
“陆大人小心。”魏赫安手腕一翻,卸下了一名刺客手里的长刀。
“…殿下好身手。”陆霁云有些意外。
“前段日子跟沐大哥学了几招防身的,没想到真用上了。”魏赫安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然而他们都清楚,如今的状况并不轻松。身旁的禁卫一个个倒下,这场战斗拖得时间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怀恩寺的钟声在血腥中戛然而止。
魏赫安袖箭的机簧已空,陆霁云横剑挡在他身前,素白的袍角溅满血污。殿外厮杀声渐近,刺客还在如潮水般不断涌入,刀刃映着佛前长明灯,森冷刺目。
“殿下,西南角有密道。”陆霁云声音急促,剑锋精准地挑飞一支暗中射来的冷箭,“臣断後,您先——”
“孤不走。”魏赫安反手抹去颊边一道血痕,目光扫过那些步步紧逼丶面目狰狞的“僧人”和“禁军”,少年清亮的嗓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逆贼胆敢公然弑君杀储,孤倒要看看,这背後操纵一切的,究竟是哪路魑魅魍魉!”
话音未落,尖啸声破空。一支通体黝黑的玄铁重箭直取太子面门!陆霁云瞳孔一缩,猛地将魏赫安扑倒在地。箭簇携着巨力,“夺”地一声闷响,狠狠钉入他们身後巨大的佛像眉心。
金漆簌簌剥落,露出内里腐朽发黑的木胎。
陆霁云的心沉了下去。
原本在来怀恩寺之前,他们就已经预料到会有变故发生。所以提前跟沐南星商量好了对策,让他带着玉衡山庄的人在山脚下待命。然而他的求救信号发出去了,却迟迟没有等到援兵。这不祥的寂静,比眼前的刀光剑影更令人不安。
“殿下怎好这般糟蹋陆大人的一片护主之心呢?”一个带着几分轻佻笑意的声音突兀响起。
衆人望去,只见叶凌云慢悠悠踱步进来,一身华贵锦袍,胸前坠着的硕大东珠在晃动的火光下格外刺眼。他闲适得仿佛不是踏入尸山血海,而是来赴一场春日宴。
“叶凌云!”魏赫安眼神骤冷。对方的模样实在不像是来救人的,反倒像是来‘送他上路‘的。
“太子殿下,别来无恙?”叶凌云鞋尖嫌恶地踢开挡路的尸体,目光落在魏赫安的身上。
“叶公子这个时辰不再在寻芳阁当你的座上宾,怎麽还有空来这怀恩寺?”魏赫安冷眼看向他身後的一衆人。“叶公子好大的派头,出个门要带这麽多人…”
“平日里出门自然是用不得,但今日不同…”叶凌云昂了昂头,一副倨傲的模样,“我是来要账的。”
“孤与你,有何账可算?”
“殿下不记得不妨事,但父债子偿这句话,总该听过吧?”叶凌云拍了拍手,身後又涌进来一批人。各个手里拿着刀,用黑布遮了脸。
“叶公子要讨债。。。怕是找错了人。”魏赫安冲一旁的陆霁云使了个眼色,身体微微後仰靠上了佛龛。
叶凌云昂首,连带着声音拔高了几分,似是要让在场所有人都听清,“当年若非我等世家鼎力拥立,何来你魏家今日江山?结果呢?当真是天恩难及。短短数十年,你们便忘恩负义,将当初世家逐个推翻。陛下铁意要我等的命,我等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如今这怀恩寺里想要殿下命的,可不止我一人。我劝殿下最好不要挣扎,乖乖跟我回宫,说不定…还能多活一阵。”叶凌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魏赫安心头一凛,立刻捕捉到关键——叶凌云与寺中伏击他们的僧人并非一路!这潭水,比自己想象得更深更浑。
就在这时,他背後的佛龛传来极轻微的机括转动声。
叶凌云隐隐察觉到了什麽,出声喊道,“拦住他!别让他碰佛像!”
然而他还是慢了一步。
只听“咔哒”数声轻响,周围十二尊肃穆的罗汉像口鼻处竟猛地喷射出无数淬毒短箭,疾风骤雨般射向叶凌云及其手下!
惨叫声顿起,叶家死士瞬间倒下一片。叶凌云被心腹拼死护在中间,虽未受伤,脸色却难看至极。
他偏头看了眼周围的尸体,随即阴鸷地盯着魏赫安道,“既然殿下敬酒不吃吃罚酒……”
忽然,一阵诡异的穿堂风掠过,殿内所有长明灯齐齐熄灭一瞬!
黑暗笼罩的刹那,利刃割裂皮肉的闷响与短促的惨嚎接连响起。待火光重新摇曳亮起,叶凌云惊骇地发现,他带来的大半黑衣刺客竟已无声无息地倒在了地上,脖颈处皆有一道细窄致命的血线。
殿外,战马嘶鸣声如惊雷般撕裂夜空。
一个身影,缓步从被月光与火光割裂的阴影中走来。玄甲覆身,肩披白裘,衣摆处浸染的鲜血尚未凝固,每一步都似带着尸山血海的寒意。
“父债子偿……”那人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如同地狱传来的回响,“那叶相可曾告诉你,他欠我镇北侯府一百三十七条人命,该拿什麽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