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
烟花在夜空中碎裂的声响逐渐沉寂,最後一点光斑湮灭在平安京的檐角。早川柚唇上还残留着被啃咬的刺痛感,她下意识舔了舔下唇,尝到一点铁锈味,果然破皮了。
他是属狗的吗?她小声嘟囔,手指虚虚碰了碰伤口,又赶紧放下。对面那位大人正垂着眼看她,四只眼睛在昏暗光线下都亮得瘆人。
两面宿傩接过里梅递来的手帕,反手用它擦过早川柚的嘴角,动作算不上温柔,但也没弄疼她。绢布掠过皮肤时带起一阵极淡的冷香,和他身上惯有的血腥气混在一起。
“走了。”他收起手帕,转身就往人少的巷子走。
早川柚小步跟上,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眼重归寂静的天空。
刚才那一瞬间爆开的丶属于现代夏夜的记忆,此刻像被水浸过的字迹,迅速模糊褪色。她指尖蜷了蜷,试图抓住那点虚幻的绚烂,却只捞到一把冰凉的夜风。
“可惜了,”她小声叹气,“要是能录下来就好了……”
宅邸的门在身後合拢,将祭典的馀喧彻底关在外面。里梅无声退下,留下早川柚和两面宿傩站在廊下。
早川柚擡头想看清他表情,他却摆摆手,像打发什麽小动物,“去洗澡,一身烟火味。”
早川柚无奈地走回房间,摸了摸还在发烫的耳尖,小声嘀咕:“……这种时候倒记得嫌味道了。”
廊外月光如水,安静地漫过阶前。
回廊阴影处,羂索的身影缓缓浮现。他依旧穿着那身繁复的朝服,脸上却带着与庄严服饰格格不入的戏谑笑意。目光在早川柚的背影上转了一圈,眉梢微挑。
“哎呀呀,”他拖长了调子,声音滑腻如蛇,“没想到你们真的发展到这一步了。恭喜你呢,宿傩大人。”语气里听不出多少真心实意的祝贺,反倒充满了看热闹的新奇。
两面宿傩连眼皮都懒得擡一下,屈指一弹,一道无形劲风擦着羂索的耳廓飞过,削断了他几根发丝。“废话说完就滚。”
羂索毫不在意地拂了拂肩膀,慵懒地倚靠在旁边的梁柱上。
“真是无情。我不过是来分享一下关于那位‘鬼王’的最新发现。”他顿了顿:“无惨确实活了百来年,但他的身体已经不是人了,而是彻底变成了畏惧阳光丶以人肉为食的‘鬼’。最可笑的是,这种致命的限制,连他自己都束手无策。”
他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惋惜的表情:“像这种残缺不全丶躲躲藏藏的永生,有什麽意义?真是遗憾啊,白忙活这麽久。”他叹了口气,语气浮夸。
两面宿傩终于斜睨他一眼,“这和我有什麽关系?”
“只是想找个人发发牢骚嘛,白忙活这麽久我现在很想杀几个人泄泄愤。”羂索笑容不变,“偏偏朝中那些老东西还整日挤兑我,光是看着就生厌,隔老远就能闻到他们身上那股腐朽的恶臭,我都要怀疑他们身上都长出蛆虫了。”
他语气轻快地说着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不过,我来主要是想提醒你一下,因为阴阳寮和天元的事,朝廷里那些对你本就忌惮的老家夥们,最近可是相当不安分,貌似在酝酿什麽大动作哦。”
“他们什麽时候对我态度好过?”两面宿傩嗤笑一声,满是不屑,“一群只会做无用功的蚂蚁。”
“蚂蚁聚集起来,处理起来也很麻烦的。”羂索打了个哈欠,“啊,对了,最後一句,我觉得那肉块留着也没什麽用,就把他放走了。你最好看紧一些你的‘宝贝’哦。”他意有所指地瞥了早川柚的房间一眼,身影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消失不见。
…………
第二日清晨。
早川柚是在一种近乎窒息的温暖中醒来的,她的背後紧贴着一片滚烫坚实的胸膛,一条沉重的手臂横亘在她腰间,将她牢牢锁在怀里。她迷迷糊糊地想翻身,却动弹不得。
“……嗯?”她懵懂地睁开眼,迟钝地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自己正被谁抱着。
“啊。”短促的惊叫脱口而出。
身後的人立刻被吵醒了。
头顶传来不耐烦的咂舌声,搂在她腰间的胳膊猛地收紧,另一只大手粗暴地将她的脑袋按回枕头上。
“别吵。”两面宿傩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和被打扰的火气,沙哑低沉。
早川柚瞬间僵成一块木头,她察觉到面前之人正在做什麽。
她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轻了,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几乎要盖过窗外细微的鸟鸣。她能感觉到两面宿傩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紧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背後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麽长,身後那令人心悸的触感和热度才慢慢平息下去,横在她腰间的手臂终于松开。
早川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逃下地,头也不敢回,赤着脚就小跑出房间,冲向洗漱的地方,心脏还在狂跳。
过了一会儿,两面宿傩才慢悠悠地踱步出来。他脸上还带着点未散尽的懒散,眼神比平时更沉一些。
他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早川柚的脑袋上,将她半圈在身前,另外两只手则拿起柳枝和盐,慢条斯理地开始洗漱,完全无视了早川柚通红的脸和无所适从的僵硬。
“今天你有什麽安排吗?”早川柚漱完口,小声问。
“没有。”
“哦。”
一阵沉默。只有清晨的风穿过庭院,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早川柚深吸一口气,擡头望向两面宿傩:“宿傩大人,你能教我一些防身术吗?”她将用过的柳枝放回杯子里,“我虽然体力跟不上,但应该也能学一点最基本的吧?”
两面宿傩看着她,哼笑一声:“之前是谁哭着说我的训练方式是人间地狱?”
“不是!”早川柚连忙摇头:“那时候是我不懂事……”
两面宿傩转过身,垂眼看了她几秒,哼笑。
算是答应了。
然而所谓的“教学”,几乎等同于单方面的碾压。